在殺氣騰騰地絕陣中,夜風環沒有飛出多遠就消散了,可是阮父卻愣住了,有一根針刺到了他的腦海裏。他一步跨到阮瞻麵前,見他滿臉血汙,汗和血混合而下,心裏奇怪的生出了一絲疼愛,酸酸的讓他極不舒服。


    他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人,才要問什麽,耳邊突然聽到繃的一聲,好像什麽東西粉碎了,同時麵前晶光四現。


    一瞬間,隻是一瞬間而已,在這比一秒鍾還短,但又比一輩子都長的時間裏,往事突然清晰起來,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剛生下來時那一團粉紅的小東西;五歲時倔強而戒備地眼神;十歲時的叛逆,把他教的一切都故意學錯,想惹他生氣;十七歲時的憤怒;二十歲時的冷漠和三十歲時的偽裝,還有看著那嶽小姑娘時地溫柔。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晶刀破碎的瞬間想起,都被那個夜風環串成一串,漲滿胸臆的往事和父子之愛把殘留在他心裏的最後一絲惡氣清除而出。


    可是,來不及了。


    絕陣完全運轉起來,晶刀已碎,連同這陣中的殺氣會把他們父子二人連肉身帶魂魄絞殺個幹淨,這個陣不殺絕陣中的一切絕不會罷休!


    如果不是阮瞻之前絞碎了他身上絕大多數的惡氣;如果不是這陣中地絕然之氣刺激了他魂魄最深處的回憶;如果不是那夜風環激動了他的心;如果不是晶刀的碎裂聲震飛了最後一絲的邪惡,他在魂飛魄散之際也不能獲得這一絲清明,而現在,他明白他什麽也挽救不了了,隻剩下父子的本能讓他想救回兒子。


    他做錯的,就讓他承擔吧!他寧願魂飛魄散一萬次,也不願意兒子受到傷害!


    眼前,晶刀的碎片帶著淩厲之勢飛襲而來,阮天意奮不顧身的撲在了兒子身上,完全不守護自己的魂體,而是把全部功力的一半集中在了阮瞻的身上,另一半打向那棵死槐。那時陣眼也是死門,此陣中根本沒有生門,他早就明白,可是他是父親,他想讓兒子死中求生!


    他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隻是父親的本能讓他自然地這麽做了!


    “祭網!”陣外,包大叔沒有錯過這轉瞬即逝的機會。


    隨著他一聲怒喝,那個纏滿了各式符咒和法器的靈網也撞上了死槐。


    霹靂一聲響,整個上頭都好像被劈開了一樣,一陣無法形容的巨大壓力襲向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狂風怒卷,連山石都被吹得滾動不已,塵沙滿麵,場內什麽也看不清,整個山間空地混沌一片,而月蝕卻在這一刻完全過去了,清冷的月光靜靜的照耀著這人間的一切。


    包大同完成了任務後,急匆匆地衝了過來,等塵埃稍定,他首先看到的是昏倒在地上的小夏。可能是著爆炸聲太強烈了,她在地上動了一下,似乎就要醒過來了。


    遠處,父親和萬裏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那兩個煞不知道被震到哪裏去了;那邊,阮瞻伏在地上,死了一樣;那棵死槐被炸得連木屑都找不到了,隻有一個蒼涼的斷根,證明它曾經存在過;死槐的四周,散落了一地的黑色珠子,一看就是那些分割開的惡氣形成的,此刻還在蠕動不止;此外,地麵上還有一條銀白色的東西,似霧又似水線,在石縫中靜靜的躺著。


    “大同,過來幫忙。”包大叔喊了一聲。


    包大同應了一聲,丟下七色劍和殘裂幡,急忙跑到父親身邊去。


    “不能讓惡氣散出去!”包大叔一伸手,那白色水線一樣的東西就自動飄落到他的手中,他一手拿著這水線,一手按在自己眉心,以正宗道法默念法咒,然後淩空一拋。隻見那水線一樣的東西在空中飛舞起來,似乎懂得包大叔之意似的,虛浮翻轉,當地上的那些黑珠子被咒語震得飛起來時,它就把它們一一串起,最後凝成一個項鏈似的東西,又飛回到包大叔手中。


    包大同覺得神奇極了,可還沒等他詢問,包大叔就又吩咐道:“把阿瞻扶起來,我要看看他怎麽樣了。”


    包大同依言而行,包大叔則蹲下來看著人事不知的阮瞻,半晌後歎了口氣道:“他的肉身死了。看,天意拚命保護他了,可是還是有一個晶刀碎片刺入了他的心髒。”


    第八篇 賭神 第三十四章 離開


    “什麽?!”包大同大吃一驚,看到阮瞻的胸前果然觸目驚心的一片殷紅,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還在昏昏沉沉狀態的小夏,“怎麽辦?阿瞻的魂呢?”


    “天意為了保護他,把他的魂壓在了他體內了。”包大叔說:“現在等於他的肉身死去,魂魄卻昏迷了。”


    “這樣——這樣是什麽意思?”


    “大同,你知道的,如果一個人的肉身死了,他的魂魄是不能強行附在裏麵的,那樣的話,肉身還是回腐爛。可阿瞻的情況不同,他的魂魄被天意壓在他體內,就是說他的魂魄沒有脫體,他的肉身也就不會壞。”


    “你是說——他能複活嗎?”包大同又驚又喜。


    包大叔愣了半晌,為難地搖了搖頭,“理論上是這樣的,因為他的魂魄沒走,而且不是強行留住的,所以肉身不腐,有複活的可能。可實際上,他的心髒破了,醫學上救不了他的肉身也一樣不行。何況他的魂魄不可能長時間昏迷在體內不醒,一旦蘇醒過來,他的生命就是真正消逝了。也就是說,他醒來的時候,就是他真正死去的時候。”


    “有多長時間?”包大同問,“我們爺倆個都不是醫學專家,也許我們應該把他弄到醫院去看看,問題是他的魂魄可以多長時間不醒!”


    包大叔俯下身,仔細探查了一下阮瞻的氣息,“他的魂魄不超過十天就會醒。”他停住了話,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又歎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在最後關頭。父子親情還是戰勝了殘存的惡念,才讓天意在那一瞬間做出保護兒子,舍棄自己的選擇。當晶刀碎裂地那一刻,天意的惡氣完全被震了出來,以他的功力,若想自保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個時候,隻要是個父親就會把生的機會留給兒子,這沒什麽好說的。可那個陣太厲害了,晶刀碎片地衝力也太淩厲了。所以他拚著自己魂飛魄散也沒有保得住阿瞻的肉身。或者,他是想留著兒子的魂魄,看這最後的十天有沒有奇跡發生。對嗎?”


    他突然問話。可是沒有麵對包大同,而是對手中那串以銀色水線串起地珠子說。奇怪的是,珠串似乎有意識一樣,聽到包大叔的問話,串珠子地銀線發出淡淡的光芒,似乎表示同意。


    包大同嚇了一跳:“老爹,這是——?”


    “你阮伯父已經魂飛魄散了,可是我沒說他灰飛煙滅。你看到的這條銀線就是他一魂一魄擰合而成的。幸好,保存下來的是有意識的魂魄。可是他的心沒有死,他還向把兒子救回來,然後帶著這些惡氣到無間地獄去,終有一天會化解的。”


    包大同這才注意到,惡氣並沒有化解,而是被分裂成暫時無害地細碎部分。“當時你們推算阿瞻的命格時,他的奇跡是怎樣的?”


    “若有若無。”包大叔苦笑,“所以說這是不確定的,雖說事在人為,可是我聽過心髒搭橋手術什麽的,但是把破損得這麽厲害地心髒修補好,我可沒聽說哪個醫生能夠辦到。”


    “法術可以嗎?”


    “據我所知,不能。”包大叔滿心遺憾。他能看透生死。可是怕不能完成老友的遺願,“也許老天會賜給阿瞻契機,畢竟在絕陣時,天意突然清醒,也是上天的慈悲啊。”


    包大同沒說話,隻低頭看著阮瞻,就見他麵白如紙,雖然胸口不再流血,但整個人脆弱得好像隨時會隨風而逝一樣。奇跡,說這容易,留下他的命也看似有希望,但奇跡在哪裏?要怎麽才能做到。


    “萬裏怎麽樣?”他頭也不會地問。


    “我們通過萬裏的身體,把法力施到靈網之上。他不是個修道之人,這種力量是他承受不起的,而且他距離絕陣的陣眼最近,受的衝擊最大,我估計他要昏迷些日子了。”


    “沒死就好。”包大同說得輕鬆,似乎很高興萬裏受傷,但心裏也是很擔心這個朋友地。


    “他會很不舒服,但又說不出來,他昏迷的時候,你可以隨時折磨他,正好報仇。”包大叔寵溺地看著包大同,“你不是說他老是和你鬥嘴嗎?這下你可以嗎他個夠,他都不能回嘴。”


    從小到大,雖然父親表麵溫和,但很少寵他。現在父親這樣一說,就好像不講理的父親為自己的兒子出頭一樣,鬧得包大同有點不好意思,“我可沒那麽小氣。”他搔搔頭,又去拉父親的手,想扶他起來,可一伸手之下,他的手卻穿越了父親的身體,父親的身體竟然隻是個影子!


    包大同大吃一驚,僵在當地。他剛才回到這裏時,被這場景震住了,根本沒去注意什麽,現在想來,父親在重傷之下,竟然能那麽快的來到阮瞻身邊,還可以握住以阮伯父的魂魄串起的惡氣,這都是不正常的,那些可都是虛無的啊。還有,似乎萬裏的身邊一直躺著一個人,不是父親又是誰?


    “大同啊。你這個孩子就是這樣,看到不喜歡的東西就不看,這是逃避現實懂不懂?”包大叔柔聲道。


    “不懂。”包大同極快的回了一句,顯得格外任性。


    “大同,看看我,我已經——”


    “我不看!”話雖然這麽說,也不敢抬頭看,可是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


    “大同,你這個傻孩子,你這樣叫我怎麽放得下心。抬頭看看老子,一會兒我就要走了呢,給老子我看看你的臉,這下子可要天人永隔了。”包大叔假裝平靜地說。


    包大同涕淚橫流,從小到大,從沒這麽哭過。在父親就要離開的一瞬間。他才明白自己是多麽的舍不得。為什麽從沒孝順過他呢?為什麽從沒有聽過他的話,甚至,他沒有和父親說過自己很愛他。


    “你要記得,今天我為你阮伯父做的這一切,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們從小認識,那時候我們都是流浪兒。在那個亂世裏差點餓死。是因為你阮伯父,我才活了過來。有吃地,他總是先給我,我腳傷了。他就背我一路走。惡狗和惡人欺侮我們,是他幫我擋。他總是說,這世界上要沒有惡人該多好啊。對我而言。他是從我記事就認得的人,不僅是朋友,也是我的兄弟。後來我們一起拜師學道,因為跟了不同的師傅而分開,後來一直聚少離多,可是這次,我們兄弟會一直在一起了,這叫有始有終,你該為我高興啊。”包大叔撫撫兒子的頭。但沒有撫到,虛空而過,“你要知道,人這一生,朋友和兄弟是很重要的,索幸你有萬裏。假如你能救回阿瞻,他也會是你一世地朋友,一定要珍惜。可惜,我沒有好好疼愛過你。”


    “不,老爹,你很疼我,是我不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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