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是上天給的恩賜也是懲罰。


    我便是這千萬人魚中被選中的那一個幸運兒。


    一開始我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當我的朋友,父母,親人,認識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世界仿佛就剩下我一個人。


    孤獨,寂寞,如影隨形。


    族人們虎視眈眈的目光都讓我不安。


    於是在一個深夜,我跑了,我一直遊一直遊,不知疲倦,最終脫離了大海,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裏有人,有城鎮,有許許多多我不知道的東西。


    我經常偷偷的探出頭,觀察岸上的人,次數多了,總有一次被人看到…


    於是便有了第一個傳言。


    河中有人魚。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傳言變了,有人說吃了人魚肉能長生不老。


    越來越多的人來抓我,可惜,大河通大海,沒有人能抓住我,我離開了,再次回到族中,我才發現,世事變遷,我族已滅,天地間隻剩下我一尾人魚…


    我再次被孤獨寂寞包圍,我決定回到那條河去。


    當我第一次踏上心心念念的土地,我發現我漂亮的魚尾居然變成了雙腿。


    這難道又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嗎?


    我欣喜若狂,又不敢離開河太遠,我選擇待在船上,船夫是個年輕的小子,臉黑人也木,看著我還臉紅,簡直一言難盡,因為他穿著一件綠色的短打,我偷偷的給他取名叫小綠了。


    他很少說話,這讓我覺得無趣,就在我想著要不要上岸去看看的時候,一個姑娘走進了我的船塢。


    那一天,天氣陰沉,陽光也不明媚,河水還有潮濕的腥氣,姑娘笑著對我說:“你好,我叫白芷,你叫什麽?”


    “虞…我叫虞免…免於刑罰的免。”我紅著臉說。


    她笑道:“真是好聽的名字…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可以!”


    “…”


    …


    當我被我的朋友分食扔進河中的時候,我以為我要死了,我憤怒,不甘,又覺得這是解脫。


    然而我錯了。


    老天爺的懲罰才剛剛開始。


    我殘存的血肉被河中魚兒分食殆盡,之後這些魚又被岸上的人吃了,於是鎮子裏吃過魚的人都變成了會吃人的怪物,一個恐怖的輪回開始了……


    當我的血肉再次凝結,當我的身體再次完好無損的出現,於我而言,隻是大夢一場,可於這岸上人來說已經過去了六十年。


    然後,我又在東湖湖畔看到了白芷,依舊是陰天,依舊在下雨,她依舊獨自站在湖邊,像是在緬懷什麽?又或者…


    她隻是在等…


    等另一條愚蠢單純的人魚罷了…


    …


    長生番外尹在水自述


    …


    春喜鎮是有名的鬼鎮,黑氣彌漫,無人敢靠近。


    我花重金請了個向導,向導的名字有點怪,他叫小綠,他說願意帶我去探一探鎮子。


    小綠的臉被太陽曬的黢黑,不善言辭,給我描述鬼鎮的時候,隻用了短短幾個字。


    “鎮民吃了人魚肉,都變成了怪物。”


    “沒了?”


    “沒了。”


    “那總有沒吃人魚肉的,那些人去了哪裏?”


    小綠似乎有些不耐煩,船身重重的晃了一下。


    “要麽被別的鎮民吃了,要麽跳進河裏死了……”他頓了頓,看了眼水中他自己的倒影說:“變成了水鬼……”


    我不太滿意,可也知道,他就是一個船夫,指望他能說多少。


    遠遠的,我能看到彌漫著黑色霧氣的春喜鎮,越是靠近越讓人覺得不安,就連四周的水草也多了起來。


    “我們是不是快到東湖了?”我好像看到不遠處橋邊站著一個美貌少女在衝我招手。


    “那是……”我剛想說話,船身又晃了一下,我低頭去看,見船周圍圍著很多魚,起先隻是一兩條跟著我們,後來漸漸多了起來,越來越多,到現在,密密麻麻的魚擠在船周圍,張著嘴瞪著眼,像是下一刻就要跳上船一樣。


    大家都吃過魚吧?魚本身沒什麽可怕的,可是…


    我和這些魚對視了,我發現它們都長著一雙雙屬於人的眼睛,它們正用沒有眼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啊…”


    我驚恐的站了起來,卻又很快倒了下去。


    我發誓,我當時真的沒想睡覺,我也沒有受到攻擊,可就是忽然就暈了,等我醒來,我隻看到了劃船的小綠。


    他說:“到了,付錢。”


    我不明狀況,付了錢,下了船,才發現已經到了之前上船的岸邊,我揉著頭,對眼前的情況一無所知,於是探頭去看河裏,想知道那些魚是不是真的?


    一個青年忽然拉了我一把,我被扯著向後退了幾步,穩住身形,才不解的看向身邊的青年,他長的很好看,我對好看的人總是帶著天然的好感。


    他笑著問我:“年輕人,你在這做什麽?”


    “看魚。”


    “什麽魚呀?”他笑著問。


    天呐,他笑的時候是真好看,我定住了一般,喃喃道:“美人……魚……”


    他似乎很高興,笑了起來:“這河裏可沒有美人魚,隻有勾人性命的水鬼,你可要小心。”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在同我說笑,就當我想再問的時候,那個叫小綠的船夫不知道何時來了,正臉色不善的看著我們。


    “走了。”他說。


    漂亮青年跳上了船,笑著對我擺擺手:“再見了~”


    我看著慢慢劃走的船,也輕輕的擺了擺手。


    離開的時候,遇到路邊賣果子的老婦人,便詢問她河上船夫的事,哪知道老婦人看著我,一臉古怪:“這河上從沒有過船夫,不過河裏有水鬼的,你沒看見裏麵綠油油的水草啊?一旦被纏上,隻有死路一條。”


    我咽了咽口水,瞬間臉色慘白。


    全文完


    ……


    淑妃娘娘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長生不老,自古帝王都在追求的長生之術……


    人人都說長生好,可長生真的好嗎?


    淑妃娘娘陷入了沉思,這個故事給她最大的震撼除了故事本身,就是其中的深意了。


    “長生,吃人。”嚴詠寒看了一眼就總結出來了故事的要點。


    宋成軒點頭:“是啊,這本書除了長生都在說吃人,此吃人又非彼吃人、”他搖搖頭,似乎看懂了其中的意思,又似乎沒看懂。


    “故事裏的長生既可以代表長生,也可以代表更多的東西,權力,金錢,欲望,虞免便是那些欲望的化身,而白芷則是一心想要追求那些東西而瘋狂的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到最後卻是自食惡果,至於鎮民們,他們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更是別人指哪打哪的跟風者。”裴濯給眾人總結。


    眾人點點頭,都覺得裴濯說的非常有道理,這故事裏麵有人,有鬼,有妖,可到最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妖又不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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