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乳名臨月,沈修妄為她取大名,沈以綰。


    綰作同心結,恩愛兩不離。


    老大和老二的名字則是由蘇檀取的。


    老大乳名暮沉,大名沈如琢。君子端方,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陌上人如玉,長子當如是。


    老二乳名星起,大名沈為玨。仲春日丙辰,錫玉適連玨。玉玨為寶,珍之愛之。


    三個孩子的乳名交相輝映,與誕辰相符。


    日暮西沉星起臨月,春夜何其浪漫。


    洗三那日,沈府賓客盈門,喜氣滿堂。


    陛下與太後親臨,所贈奇珍異寶無數,樣樣皆三份。


    稷兒、祁兒、黎兒,三個小男子圍著弟弟妹妹的搖籃打轉,看到比自己還小的娃娃新奇極了。


    最後齊齊圍著臨月的搖籃,爭先恐後地想要抱妹妹。


    二皇子趙祁如今快四歲了,躍躍欲試:“妹妹好漂亮,哥哥抱。”


    “我是長兄,應該由我先抱臨月妹妹。”大皇子趙稷向來讓著二弟,但這回也爭了。


    程年歸雖然才兩歲多,卻也不甘示弱,“我,妹妹在肚子裏就和我見過麵了,我先抱。”


    趙稷哼聲:“你才多大,你會把臨月妹妹摔了的。”


    “我不會,我能行。”


    “嘁,皇兄以勢壓人,我偏不讓。”


    三個小屁孩兒為了爭誰先抱,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最後吵得一旁躺在搖籃裏的星起哇哇大哭,凶的嘞,好像在說:你們通通閉嘴,臨月是我妹。


    向來乖巧的暮沉也哼哼唧唧,似是同胞骨血有所感應。


    而團寵小姑娘臨月,眨巴著眼睛,津津有味地啃手指。


    他們五個在吵什麽,與我無關。


    大人們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沈傾意走到榻前拉起蘇檀的手,眉眼含笑:“瞧瞧,臨月生得多討人喜歡,我都眼熱,好想要個香香軟軟的閨女。”


    沈佩恩上前拉架,回眸笑笑:“可不是,小子們長大了委實沒趣兒,又皮又難教。”


    “日後我們都羨慕你,身邊兒有臨月這個貼心閨女。”


    蘇檀淺笑,聲音透著虛弱:“男女都好,瞧著稷兒他們一眨眼長這麽大,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啊。”


    她忽然想,她的三個孩子再長大點會是何模樣呢?


    沈傾意點頭,接話道:“是啊,時間如流水,等孩子們長大了,咱們就老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蘇檀的麵色,關切問道:“是不是孩子們吵著你了,瞧著沒睡好,眼下有些烏青。”


    蘇檀懨懨的:“估計是吧,這兩日總睡不夠。”


    沈佩恩一手拉著稷兒,一手拉著祁兒,見狀說道:“那我們先出去吧,讓二嫂好好休息,月子裏不宜勞累。”


    “嗯,也好。”沈傾意招手示意兒子過來,“稷兒,來同舅母道別。”


    三個小子湊到蘇檀榻前,恭敬有禮的告別一番,臨走前又對妹妹招了招手。


    屋子裏的人盡數散去,乳母把孩子們也抱去隔壁屋子,讓蘇檀好生安睡。


    沈修妄在前院送走皇帝,便匆匆趕回來陪蘇檀,輕手輕腳走到榻前坐下,為她掖了掖被子。


    溫聲問道:“要不要喝點湯再睡?”


    蘇檀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子,搖頭,“不用了,不想吃。”


    說完這話,便沉沉睡去。


    沈修妄輕輕為她挽了一下頰邊長發,送到耳後,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不知為何,從產後那夜開始,蘇檀越來越困倦。


    容神醫與太醫為她把過脈都說身子恢複尚好,產程中也並未流血過多。


    可是,她的精氣神卻一日不如一日,飲食胃口也不佳。


    沈修妄握著蘇檀的手腕輕輕摩挲,長睫低垂,眸色深沉。


    不知為何,他心裏很不安,莫名不安。


    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逐漸消失。


    又過七日,蘇檀嗜睡越來越嚴重,有時候一日也清醒不了一個時辰。


    這顯然與產後虛弱的症狀完全不同。


    沈修妄心急如焚,宮裏的太醫輪番來瞧,容神醫寸步不離,每隔半個時辰請一次平安脈。


    然而所有的脈象都顯示蘇檀的身子恢複得越來越好,並不是產後虛弱導致嗜睡。


    且沒有舊疾複發的跡象,也沒有誤食何種嗜睡食物。


    一時間,眾多名醫束手無策。


    至於蘇檀本人,隻能感覺到腦中成天混混沌沌,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冥冥之中,好像她的身體越來越健康,精神就越來越差,意識也開始模糊。


    有幾次深夜,她甚至感覺到靈魂抽離了肉體,漂浮在半空中,險些飛走。


    每一次,又被沈修妄一聲接一聲的呼喚拉回。


    這日容霄為蘇檀請過平安脈,眉頭緊鎖,一籌莫展。


    “實在太怪了。”


    沈修妄麵色晦暗,下巴的青色胡茬清晰可見,整個人瘦了一圈。


    他焦急萬分:“師父,檀兒究竟怎麽了?”


    “還需要什麽藥,人參、靈芝、雪蓮、鹿茸……隻要您說,我立刻去弄來最好的。”


    容霄無聲地搖了搖頭:“與藥材無關,小檀的身子根本不需要治療,她沒有任何疾病。”


    “我懷疑,是神魂……”


    雖然容霄是醫者,縱使是神醫,也隻醫得了病,醫不了命。


    “神魂。”沈修妄細細咀嚼二字,後背猛然躥起密密麻麻的涼意。


    是了,檀兒曾告訴過他。


    她是從異世來的,所以現在神魂要回異世去了嗎?


    沈修妄如遭雷擊,隨後返身跑出去,親自策馬去請京中最德高望重的無量法師。


    無量法師聽他所述,決意隨他走一趟,待見到蘇檀之後,亦是愁眉緊鎖。


    連呼三聲:“怪哉。”


    隨後便吩咐寺中設香案祭台,親自坐鎮一探究竟。


    沈修妄不分晝夜,衣不解帶,坐在榻前拉著蘇檀的手和她說話。


    幾乎所有的時辰,都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講他們過去經曆的一切,聊他們未來的生活還有孩子們。


    他不敢睡,更不敢閉眼睛,生怕眼睛一閉,蘇檀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三日後,無量法師走下法壇,請沈修妄單獨一敘。


    禪房門緊閉,屋內沉香嫋嫋。


    無量法師拈著花白的長須若有所思,“王爺,王妃的神魂確實不屬於大魏,如今已至離體邊緣。”


    “不過,若是您要留下她,也不是毫無辦法。”


    聞言,沈修妄心中狂喜,捏著紫陶杯就要點頭。


    可他恍惚一瞬,又頓住了。


    檀兒曾說過,她來到此間絕非她所願,身不由己,受盡冷眼和磋磨。


    她想念家人,想念那個世界的朋友。


    她想回家。


    懷著孩子們的時候,她曾不止一次做夢說夢話,喊著爸媽。


    她也是爹娘親人捧在掌心嗬護,如珠如寶的孩子,怎麽會不想家呢。


    沈修妄喉嚨發緊,心如擂鼓。


    兩個世界的人,不僅隔著萬水千山,更隔著跨越不過的時間長河。


    他和蘇檀的這段姻緣本就是從天道手中偷來的,這幾載,他幸福快樂地有些得意忘形了。


    沈修妄低下頭,肩頭隱隱顫抖,任憑心中苦澀蔓延。


    他不能。


    不能這麽無賴蠻橫地阻止檀兒回家。


    兩行清淚緩緩滑下,滴落,浸濕前襟。


    沈修妄啞著嗓音,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無量法師,若我不強留,您可否運用功法好生護送我夫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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