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縱使宋音虞百般獻殷勤,離陽自是巋然不動。


    他甚至一紙休書,與此女斷絕關係,隨後帶上家中些許銀錢,浪跡天涯。


    絕不能跟著設定好的劇本走,所見皆是浮雲,恪守本心,不要忘記自己乃是修士。


    為了達到這般效果,離陽隨意尋了個深山老林,在洞中打坐冥想,就仿佛他仍在穿山甲巢穴苦修。


    如此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過七日,離陽便活活餓死,畢竟此方世界並沒有靈氣。


    死後離陽便仿佛脫離了肉體的桎梏,變成了虛無的魂靈,一念所及之處便可到達。


    他須臾間穿行天下,想要看看此方世界是否有盡頭。


    隻是不知過了多久,離陽還是沒有發現設想中的邊界,看來飛升修士的手段果然不能用常理來形容。


    意識到自己是在做無用功,離陽便回到了最初的地點。


    他看見所謂的雙親憔悴蒼老,似乎在為不打招呼而離家出走的兒子難過傷心,悲痛不已。


    他發現宋音虞居然沒有離開這虛構出來的離家,反倒是任勞任怨,就像真正的兒媳婦一般服侍二老。


    隻是夜深人靜之時,此女依舊會望著從來沒有用過的喜被發呆。


    離陽的性情大變顯然完全破壞了這個幸福美滿的情節,把它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慘劇。


    對此,始作俑者,罪魁禍首離陽卻沒有半點不忍。


    畢竟這些人的感情流露就算再真摯,也隻是浮光幻夢,是鏡中花,水中月。


    對於離陽來說,這就像是一場有些惡趣味的模擬人生遊戲。


    可以悲傷同情,但卻不能與自身聯係在一起,這終究隻是別人的故事。


    他靜靜注視著宋音虞操辦二老的葬禮,隨後在婚房上吊自盡。


    在對方死亡的一瞬間,此方世界便破潰於無形。


    隻是正當離陽以為自己成功脫身之時,下一秒他便又從不知名的地方醒來。


    而第一眼所見之人,仍舊是那宋音虞。


    離陽此刻渾身無力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梳著雙馬尾的宋音虞捧著一碗稀得跟水似的熱粥,用缺口的湯勺小心喂著。


    此女相貌年幼了不少,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身上的衣服也破舊汙穢,補丁一個接著一個。


    再放眼望去,家徒四壁。


    離陽心想,不搞合家歡,改打苦情牌了是吧?


    他隨即開口:“別救我了,讓我死了得了。”


    聞言,宋音虞頓時一愣,手中的湯碗一時沒拿穩,跌落在地,摔成了兩半,熱粥也撒了一地。


    她隨即嚎啕大哭起來,抱著離陽不肯放手:“大兄!不要丟下小妹!”


    被她這一搞,離陽頓時心煩不已,語氣緩和了些:“我得了絕症,治不好的那種,治了也是浪費錢,留點錢給你自己好吧。”


    宋音虞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角,衣服上的汙漬混雜著淚水,把原本還算白淨的小臉蛋塗抹得像是小花貓。


    她話語當中依舊帶著顫聲:“可是,秦爺爺說你隻是感了風寒而已,休養幾天就好了。”


    離陽嗤笑一聲:“他是在安慰你,我自己還不知道我自己的身體狀況麽?趕緊讓我死,別救了。”


    此言一出,宋音虞頓時慌了神,急忙用哭腔說道:“秦爺爺不會騙人的!”


    見她又要開始大哭起來,離陽靈機一動,歎了口氣:“既然你這麽相信他,那便現在把他叫過來看看吧。”


    宋音虞點了點頭,隻是在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離陽一眼,離陽自然無動於衷。


    等到這小丫頭走了,離陽便強撐著從床上爬了起來,隨後用被子繞著房梁簡單打了個結,嘎吱一聲吊死了。


    即便知曉這一切都是根據記憶編織的假象,可常世老賊的手段太過下作,洞悉人心,花樣百出。


    在察覺到自身已然陷入了一個不知道會重複多少次的輪回之後,離陽便隻能選擇速死。


    唯有逃脫了肉體的實時反饋,才能變成一個冷漠的旁觀者,靜靜等待此方世界的終結。


    當然,其實還有個辦法,那就是離陽把這宋音虞給弄死,畢竟對方才是真正的主人,離陽充其量隻能算是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隻是剛才離陽有氣無力,不能保證可以殺死對方,若是被宋音虞逃了,他還是隻能選擇自盡。


    這次依舊如同之前一般,死後意識並未消散,而是化作幽魂在天地間遊蕩。


    失去了諸多感官,隻留下能夠思考的腦子和可以窺視的雙眼。


    離陽看著宋音虞因為自己的死與她口中慈眉善目的秦爺爺反目為仇,看著她吃著百家飯逐漸長大,看著她最終與風燭殘年的秦爺爺解開誤會,冰釋前嫌,最後繼承了藥鋪。


    隻可惜身處亂世之中,又哪能安穩。


    南蠻的鐵騎攻破了防線,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雞犬不留,執行的乃是殘酷的屠城戰術。


    宋音虞最終還是和閨蜜約好,一起服毒自殺。


    隻是在死的時候,她手中還一直攥著離陽唯一留下的破舊木偶。


    至此,第二世結束,第三世開始。


    這次的離陽直接成了個植物人,整天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他隻有耳朵可以聽,連自殺也做不到。


    看來常世老賊設下的陣法還真是智能,居然能夠想出這種辦法來限製離陽。


    宋音虞成了唯一來看望他的人,從對方口中,離陽得知了這一世的劇情。


    原來離陽一家出了車禍,雙親喪命,隻留下他一個植物人。


    壞就壞在保險公司給出了足夠高的賠償,肇事司機更是不缺錢的主,離陽恐怕隻能老死了。


    而作為主治醫師的宋音虞出身富貴,樣貌姣好,身邊從來不缺追求者。


    隻是她有難言之隱,患上了罕見的恐男症。


    為了治療和克服自身的恐懼,宋音虞將離陽作為了傾訴和接觸對象,畢竟在她眼中,一個植物人完全無法傷害到自己。


    隻是在頻繁的相處當中,宋音虞居然日久生情。


    為了挽救離陽,她毅然投身於科研事業,並成功在植物人領域取得了重大突破。


    當記者采訪,詢問宋音虞為何能夠達到如此成就時,她隻是甜蜜一笑。


    離陽的手術很成功,當他從植物人狀態蘇醒之時,宋音虞泣不成聲地與他相擁在一起。


    離陽猶豫了片刻,歎了口氣,伸手拔下了自己手背上的注射器針頭,在宋音虞深深不解當中插進了她的脖子。


    離陽幽幽說道:“既然不讓我自殺,那就隻能先解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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