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楊天龍,豐饒聚集地的所有幸存者,此時此刻,都放下了手上的一切。


    他們來到窗邊,亦或者推開大門,齊齊抬首眺望著那道莫名吸引人的絢爛天光。


    好似飛蛾逐火,又如群星追月。


    美不勝收。


    “媽媽,那是什麽呀?”


    孩童稚子張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顯現於天中的無量虛影,小臉上滿是疑惑不解。


    而站在她身後,衣衫襤褸,麵容枯槁的婦女,卻是直愣愣地看著遠方天際,許久沒有回複。


    直到溫暖的金色陽光灑下,驅散了凝固不化的寒冷,落在麵龐上。


    一種極為陌生,卻又有些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是……那是蒼天派來,搭救我們的神明……”


    晶瑩的淚水自眼角滑落,帶離臉頰上的汙垢,逐漸混為渾濁,滴在地上。


    也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有感而發。


    衣不蔽體的貧民們,在麵對眼前這幅超乎想象的奇景,也隻能將之視作為神跡。


    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埋首俯身,口中祈求著救贖。


    這片大地,已然遭受了太多苦難,紛爭不休,災禍不斷。


    他們已然厭倦成為當權者玩樂的棋子,亦或者爭鬥的籌碼。


    生死不由己,所念皆悲苦。


    因此,才將希望,寄托於不存在這世間的仙神。


    而現在,神真的出現了,又怎可能不激動萬分,欣喜若狂。


    就好像將要溺死之人,突然間看見一根稻草;跌落深坑者,窺見片縷曙光。


    “至高無上的神啊,請您救救我的妻子吧!”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那就讓那些殺死我家人的畜生,付出應有的代價吧!”


    “請賜予我力量,讓我將那些異生獸驅逐出去!”


    這些可憐人在戰前也不過是平頭百姓,僥幸借助政府建造的核掩體,躲過了熱衝擊。


    然而驟然從文明社會,來到廢土世界,卻又成為了底層中的底層。


    時刻被壓榨,被欺辱,生存的重擔,早已壓彎了脊梁。


    所渴求的,也不過隻是報仇雪恨。


    當然,也有人沒有盲目從眾,在他們眼裏,這隻是偶然形成的天象,神明自然是虛假的存在。


    但若是在這時,將自認為的真相說出來,便無異於傷口撒鹽了。


    沉默,不言的沉默。


    謊言也罷,欺瞞亦可,殘酷的現實已然將精神和肉體摧殘到了極致,若是半點幻想也不留下,便真是人間地獄了。


    隻有身居高位的既得利益者,對於這些愚民的盲目跪拜,才覺得可笑至極。


    “真是癡心妄想,怎麽可能會有所謂的神明存在。”


    “嘛,也不能這麽說,那些超能者,不也被他們當作神明供奉麽?”


    “接下來可能會出些亂子,最好還是做些準備吧。”


    譏諷嘲笑不屑的話語說完,每個人都下意識地觀察其他人,卻發現並非如想象中一般鎮定。


    莫名的煩躁,以及,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


    是在恐懼什麽呢?


    這便無從得知了,或許,是某些無謂之物吧。


    總之,祈禱還在繼續,虛影,也逐漸凝實。


    直至到達一定限度,那道莫名虛影,猛然睜開雙眼,瞳目之中神光大放,照徹四方上下,映天徹地。


    一經顯現,便陡然擴張至極限,橫貫天穹。


    不僅僅是豐饒聚集地,就連整個東部平原,乃至於,卓拉星地表之上的所有地方,都親眼目睹了這一神跡。


    盤旋在大氣層中數十年的輻射塵埃,頃刻間便這道通天神光推離卷散,憑空消去,再不見蹤影。


    一瞬間改天換地,陰雲霧靄一掃而空,湛藍天空再度顯現。


    水天一色,萬裏無雲。


    這一幕,對於那些從避難所或者核掩體內逃出來的幸存者而言,既陌生,又熟悉。


    雖然他們在廢土之上,從未見過這樣的奇景,伴隨周身的,總是昏暗與寒冷。


    但卻知曉,這並非什麽神話傳說,而是真實存在過的景象。


    是戰前,是那個無比繁榮,沒有戰爭,和平安寧的黃金時代!


    它回來了!


    不必忍饑挨餓受凍,不必時刻穿著防護服,不必冒著生命危險,和異生獸,食人部落,廢土獵人爭奪資源。


    見到此情此景,就連那些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也情不自禁地下跪叩拜。


    不管是神明,還是外星技術,此時此刻,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心中的神明。


    是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偉大存在!


    祈禱聲越來越大,已經完全蓋住了那些當權者的氣急敗壞。


    相較於如同山呼海嘯的呢喃,這些人的怒聲大喝,隻不過是鳥叫蟲鳴,不值一提。


    這是大多數的勝利,也是人民的勝利。


    變化還在繼續,不隻是核冬天的提前結束,這片廢土之上,所有的輻射,怪物,都在神光照耀下煙消雲散。


    大地重新生出綠意,海洋回歸碧色,一切都在向著最好的趨勢發展。


    好似天地初開,萬物生機勃勃,欣欣向榮。


    祈禱聲,也由低聲呢喃,變為了高呼誦唱。


    每個人所喊的口號都不同,有本土的,也有新造的。


    甚至於,大多數人都冠以啟元神尊這一名號,隻因其開創了新的紀元,提前結束了廢土時代。


    但名字,不過隻是個代號,最重要的,還是其背後象征的意義。


    就和其他神明一般,千人千麵,其實都是心中慈悲的具現化。


    而伴隨著眾人的齊聲誦唱,一縷縷玄光緩緩從額頭升出,朝天中虛影匯聚。


    這是香火之力,也是信仰之力。


    是對神位的鞏固,對神職的宣稱,也是對神明本身的最大肯定。


    海量香火灌注,如群燕歸巢,逐漸奔向離陽。


    察覺到體內的神力正在高漲,他頓時明白了一切。


    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做好提煉大藥的準備,落到這些凡人眼中,卻變成了人前顯聖。


    一下子就收獲了如此多的信仰,怪不好意思的。


    他不由歎了口氣:“既然你們這麽誠心誠意,我就稍稍大發慈悲一下吧。”


    說罷,當即大手一揮,催動五行法則,改換此方天地陰陽,使其朝著更加宜居,更加舒適的環境發展。


    倒不是離陽真的大發善心,而是他取用此界冥數,好歹也要給些補償。


    不然天理不順,徒生禍難。


    與此同時,卓拉星所有人紛紛感知到,似乎冥冥之中,屬於自己的一部分,被憑空攝走了。


    不過,卻是沒有任何不適,好像也並非什麽重要的事物。


    隻有先驅者才會驚然間發現,前方的道路阻礙重重,進步的階梯盤旋於半空,不得踏足。


    不得寸進。


    原本可以預見一絲半縷的未來,逐漸變得模糊,乃至於,徹底消失。


    就仿佛,從來都未存在過。


    隻是一片無人涉足,空無一物的虛無。


    用未確定的未來,換取已有的現在,究竟是自尋死路,還是大賺特賺?


    沒有人,能夠下定論。


    至少,對於現在的卓拉星來說,算是好事吧。


    因為原本他們的未來,便是暗淡無光,沒有生機的。


    等同於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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