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便降臨了。


    然而阿月非但沒有半點蘇醒的征兆,體溫反倒是越來越高了,在這寒冷的深秋之際,汗水竟是能打濕浸透身上的粗布衣服,嘴唇也因為脫水,而變得幹裂。


    情況似乎在向不好的趨勢發展,再這樣下去,阿月就算醒了,恐怕腦子也要被燒壞了。


    不容樂觀。


    好在勞累了一天的阿彩早早便睡了,看不到自家姐姐的異樣,在一旁躺著,也不知夢到了什麽東西,吧唧著嘴,甚至隱隱有口水流出。


    黑暗之中,離陽靜靜注視著姐妹倆許久,才突然間起身,一把將昏迷不醒的阿月抱起。


    見狀,已然開始打哈欠的寒卿卿連忙問道:“爺爺,你要帶月姐姐去哪?”


    “去她該去的地方。”


    離陽淡淡回了這一句,便轉身離去,逐漸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再不見蹤影。


    寒卿卿下意識地起身想追出去,但她看了看伸手不見五指的外麵,最終還是有些畏懼地縮了回去。


    她相信福爺爺不會對阿月做什麽壞事。


    離陽自然不是想直接找個地方埋了阿月,他另有打算,抱著阿月,在無邊黑暗之中緩緩前行,周身隱隱有綠光環繞,顯然是某種小飛蟲。


    隨著時間推移,手掌所感知到的溫度越來越高,甚至能夠明顯看到汗水被蒸發而產生的白氣,逐漸從身上蔓延上升。


    這已然超過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每多待一秒,便離死亡更進一步。


    不過幸虧,離陽已然到達了目的地。


    潺潺水聲在耳邊清晰響起,此處是一座小池塘,如今正值深秋之際,荷花已然凋零,隻剩下片縷荷葉,景色略顯淒涼,池水冰冷刺骨,常人都難以忍受。


    正好拿來給阿月降溫。


    離陽抱著阿月,直接趟進寒氣四溢的池塘之中,將對方的身體盡可能全部浸泡在水裏,隻留鼻子呼吸。


    隨後,卻是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碗,碗底是滴滴鮮血。


    先前在白天給寒卿卿放血之際,他偷偷留了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離陽並指點在碗中,沾出凰血,手臂數下閃動之間,便在阿月的五心處點上了血跡。


    同時雙手一陣擺弄,調整對方的姿勢,逐漸變成五心向天。


    很顯然,他是想要讓阿月入門凰血真經。


    現在這種情況,也唯有成為武者,才可能救活對方,乃是最後的希望。


    除此之外,便不見得有什麽辦法,可以幫助其挺過去了。


    並且,這也算是離陽的一個實驗。


    寒卿卿是不太可能會騙人的,但阿月在服用凰血之後卻沒有痊愈傷口,進而立即蘇醒,這很有可能便是因為,還需要凰血真經配合,才能完全吸收凰血的藥效。


    不然的話,就算是感染發燒,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


    二者之間本就有莫大的關聯,極有可能本就是配套使用的。


    離陽不斷在阿月耳邊念誦著十二字真訣,也不管仍舊處於昏迷中的對方能不能聽到,同時催動明勁,順著經脈探入此女體內,開始細心引導其進入冥想狀態。


    伴隨著他的一番施為,阿月原本因極為不適而緊皺的眉頭,卻是漸漸舒緩下來。


    見到這一幕,離陽自然心中一定,看來他沒有猜錯,凰血的玄妙,的確需要凰血真經的輔助,才能真正發揮出來,單單吞服,反倒會加重傷勢,乃至直接致人於死地,無異於毒藥。


    不過現在還不是鬆懈的時候,阿月的體溫仍舊在不斷上升,甚至於,反過來將包裹她全身的冰冷池水加溫,由冰轉涼,乃至於溫。


    到最後,甚至隱隱有沸騰的趨勢。


    載體雖然是明勁武者,但顯然也承受不住開水熬煮,離陽見勢不妙,直接縱身一躍,跳出了池塘,獨留下阿月一人在內。


    卻也不必擔心對方溺死,周身的高溫已然開始蒸發池水,產生的白氣逐漸推動身軀,緩緩漂浮在湖麵上,就如同睡著了一般。


    離陽站在岸邊,默然不語,細心觀察著阿月的變化,能做到他都做了,是死是活,便看對方的造化了。


    體溫還在急劇攀升,逸散的白氣逐漸形成一片茫茫霧靄,遮蔽視野,看不真切。


    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能窺見一道洶湧火光驟然閃過,滾滾熱浪撲麵而來,就好似現在是酷暑夏日一般,燥熱難耐。


    高溫逐漸消退,形成的溫差引動了氣流,夜風習習,攪動雲霧,推離諸多霧靄,顯出原貌。


    離陽這時再定睛一看,便發現阿月完好無損地躺在已然快要幹涸,隻剩下一灘水的池塘底部,渾身衣物不見蹤影,暴露出白皙肌膚,漆黑淤泥環繞,卻不能沾染分毫,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真是詭異。


    他冥冥之中有種預感,經此變故,此女已然脫胎換骨,就算比不得凰血宿主寒卿卿,也已然脫離了凡人的領域。


    如此看來,這凰血功效還真是逆天,甚至不太像此界之物。


    莫非,紀王爺就是為了這個?但又為何要屠盡寒家上下呢?


    這其中,恐怕另有玄機。


    離陽沉思片刻,卻是偶然間聽得一些動靜,似乎是從阿月那邊傳來。


    他從一旁尋得些許大木,用清鴻劍切削幾根粗大樹枝下來,扔進池塘之中,當作踏板。


    此間淤泥也不知積攢了多久,必定極厚,若是貿然踏入其中,恐怕稍有不慎,便會陷進去,難以自拔,就如同沼澤一般,不可大意。


    離陽借力於枝椏,得以支撐身體,在淤泥之中活動,緩緩靠近位於中心的阿月。


    到了近處,他已然能聽得一些不真不假的呻吟聲,顯然是此女即將蘇醒。


    為避免出些誤會,他便將外衣脫了下來,將阿月赤裸的身軀裹住。


    正好也濕透了,穿在身上也難受。


    離陽就這樣抱著阿月,再度回到篝火旁,此時,寒卿卿也已然睡去。


    火焰驅散了寒冷,阿月緩緩睜開雙眼,她先是一臉茫然地看著夜空,隨後用手撐著地麵,勉強坐了起來。


    一手扶額,皺著眉頭,似乎還有些不適,喃喃自語道:“這裏,就是娘說的地府嗎?”


    “當然不是,你還活著。”


    離陽蒼老的聲音突然間響起,著實令阿月嚇了一跳,她轉過頭看著離陽,隨後又四下掃視了一眼,發覺妹妹阿彩的存在,才徹底放下心來。


    不管是生是死,隻要妹妹還陪著她就行。


    阿月掙紮著站起身來,卻是沒有注意到身上的衣服隻是勉強裹著,這麽一動,竟是直接脫落了下來,掉在地上。


    她下意識地用雙手捂住敏感部位,尖叫了一聲。


    自然引來了離陽的嗬斥:“小聲點,莫要吵醒這二人。”


    同時丟過來一件衣服,淡淡說道:“先湊合著穿,等到了清陽城,再給你買件合身的。”


    阿月接住衣物,也不敢多言,當即披在身上,自顧自地坐到了阿彩旁邊。


    她伸手輕撫妹妹安詳的臉,顯露出溫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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