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敬和張之義沉默著走了十幾分鍾,往左一拐,走進了街角公園,走到長凳前坐下,示意張之義坐下後,語氣裏不帶一絲埋怨地說:“義哥,在我們二十七年的夫妻生活中,我的留戀和猶豫早就用完了。我知道你關心朋友愛護同事,但是你對其她女人超過邊界的關心愛護是對我的傷害。我和你吵過,和你鬧過,你那一套腳正不怕影子斜,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行得正做得直,我早就聽夠了。你和宋青蓮天天上下班一起走,一起出差,宋青蓮的前夫看到你們有說有笑在菜市場一起買菜,二話不說就離了婚,把孩子也帶走了。你說人家小心眼,卑鄙,猜疑心重,說你和宋青蓮清清白白,也就你們自己信,別人都不信。你敢說宋青蓮沒有要求過你離婚嗎?是她要求你離婚時,你才害怕了,才斷絕了和她的來往。但是你始終是破壞了一個原本幸福的婚姻。那次我就提出了離婚,是你堅決不離。我本來已經下定了決心,是爸爸和姑姑找到我,說你對我是真心的,說你隻是感情上不成熟,說你幼稚,就是一個對所有人都好的爛好人。是,有了宋青蓮的教訓,你注意了一些,但是仍然會對女人嗬護有加。如果你對所有的女人都是同樣的態度也可以,但是你不是,你有選擇的,你喜歡做女人的解語花,在她們遇到困難的時候,聽她們傾訴,安慰她們。我受夠了,你既然不能一心一意地對我,就放過我吧。”


    張之義聽得目瞪口呆,腦子裏出現了一個詞“渣男”,直接脫口而出:“我是不是就是一個渣男?”


    莊敬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心裏一陣疼痛襲來,她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些年,生氣的時候,我勸自己相信你,克製自己的憤怒,讓自己不要猜疑你,結果你也看到了,克製壓抑自己的結果就是心髒出了問題。我父母雙方家族都沒有心髒病史,一場婚姻把自己傷害成這樣,我都看不起我自己。哥哥罵我活該,說我自作自受,我覺得挺對的。義哥,不要再執著了,我和你的婚姻在宋青蓮那件事時就應該結束了。”


    張之義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他覺得莊敬說的是別人,不是他。他愛父母,愛莊敬,愛女兒,喜歡交朋友,自認為對朋友肝膽相照,雖然有一些異性朋友,有的人說他“異性緣好”,但是他自己認為從來沒有越過邊界。他一直認為宋青蓮離婚是因為家暴,與他沒有關係。後來一起出差時,宋青蓮穿著睡袍來找他要水,然後在房間裏坐著不走,說無愛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他感覺出不對,從此以後斷了來往。


    莊敬說他是爛好人,也許是對的。對別人的要求,他很難拒絕。有時候感覺不合適,但是他仍然拒絕不了。對家裏親人是這樣,對朋友也是這樣。他不明白,關照別人,適當地滿足別人的要求,是錯的嗎?他自認為是有原則有分寸的,根據就是他從不做違反原則違反規則的事情,能做到有一定規模的企業領導的位置上,他不認為自己是蠢人。雖然他還沒有明白他和莊敬的問題出在哪裏,心裏多少認為莊敬有點兒胡攪蠻纏,但是他舍不下莊敬,舍不下自己的家。


    張之義咬了咬牙說:“敬敬,新的民法典設置了離婚冷靜期。我們就先按照民法典規定冷靜一個月。如果一個月後你執意要離,我……”,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他真的不想離婚,不想和莊敬分開。


    莊敬看著他:“義哥,短時間我都不會回去了。我已經和公司申請先在西安這邊的分公司工作一段時間。蓁蓁會把用的東西給我寄過來。”


    看著莊敬冷靜的樣子,張之義感到一陣惡寒,他忘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莊敬不再跟他吵,不再跟他鬧,不再質問她,當然也不再撒嬌。張嘴結舌了很長時間,說不出一個字。他以為他們是感情上默契了,是莊敬信任他了,沒想到是早已放棄了他。他還在婚姻裏享受幸福,而莊敬早已出走。


    初八上班,張之義初七乘坐最晚一班飛機回到濟南。


    下班後,他叫了一桌子菜,送到李雲程家。他必須找個人說說話,不然他得憋死。


    張之義空肚喝下三杯酒,看著桌子上擺著的水煮魚、青椒魚、酸菜魚、夫妻肺片,他試著夾起一片酸菜魚放到嘴裏,嗓子有點兒癢,他強迫自己咽下去,然後就咳嗽起來,一直咳。喝水不管用,高曉佳找出止咳糖漿,喝了七口才算止住咳嗽,仍然不停地“哼,嗯”。


    李雲程給他做了一道水果沙拉,吃了幾口後,張之義的嗓子才算是能安靜下來。高曉佳關心莊敬的身體狀況,問了一句,張之義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聲音裏是滿滿的自責:“莊敬大學時是學校100米短跑和3000米長跑冠軍,跟我過了二十七年,心髒出了毛病,我就是罪人。我愛她,是想讓我跟我一起享受生活,不是受罪。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我看我嶽母現在是越看越討厭。我去了五天,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終於體會到了我媽挑毛病時莊敬的感受。”


    電話響了,一看名字,是女同事,張之義直接掛掉。結果又打了過來。張之義遞給女兒:“你接,不管是誰,告訴她,你爸爸從今天開始,不接任何女同事女同學的電話。”


    接通了,張蓁蓁客氣地說:“對不起,我爸爸喝多了,有事您明天再說吧。”


    電話裏的女人理所應當的語氣:“蓁蓁啊,明天我車限號,讓你爸爸捎我一下。”


    張蓁蓁聽著命令的語氣,心裏不舒服:“對不起,我爸爸和我媽媽在辦離婚手續,我爸爸心情不好,接不了您了。”說完掛斷了電話。


    張之義伸出大拇指:“做得好。”說完感覺腦子抽了一下,問女兒:“你媽媽是不是說過我車裏有一種奇怪的味道,有一次還吐了,從那以後就不坐我車了。”


    “是的,有個女的噴味道特別重的香水,和我媽媽一起坐你車去北京,我媽媽半路吐了三回。那次回來以後,我媽媽對你的車都有心理陰影了。”


    “賣掉,馬上賣掉,換新車。”說著找到司機的電話:“小時,你現在到我家裏來,把我的車開走,明天就賣掉,換新車。”


    “為什麽賣?因為我老婆不喜歡車裏的味道。”說著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地邊哭邊說:“我老婆討厭我,討厭我車裏的味道,一定也會討厭我衣服上的味道,她把我的風衣直接扔垃圾桶裏,她當時肯定是想把我也扔垃圾桶裏。”


    畢竟是親生女兒,張蓁蓁眼淚流了下來:“我也不想你們離婚,但是我更不能看我媽受一輩子委屈。”


    李自勤心疼萬分,拿紙巾幫蓁蓁擦眼淚,張之義厲聲訓斥:“你誰啊,別碰我女兒。”


    小時來把車鑰匙拿走後,張之義對蓁蓁說:“買新車沒有錢啊,錢都在莊敬手裏。蓁蓁,你給爸爸微信裏轉兩千塊錢,今天買菜的錢是問你奶奶要的。”


    李自勤馬上轉了三千元給張蓁蓁,張蓁蓁轉給他,張之義收下後,讓高曉佳做個白糖拌西紅柿,他口腔潰瘍很厲害,舌頭上長了四五個口瘡,以前遇到這樣的情況,莊敬會給他做一盤白糖拌西紅柿,吃一頓會減輕,兩頓基本就會好。


    24歲的張蓁蓁第一次看到爸爸這麽天真這麽無奈這麽難過的一麵。在有生之年的記憶裏,爸爸的形象一直是開朗活潑自信強大無所不能。她紅著眼睛勸慰:“爸爸,你要是真的不舍得媽媽,我們一起努力,我幫你讓媽媽回來。”


    張之義一聽,激動萬分:“爸爸的好女兒啊,你拿把刀來,把爸爸的心挖出來看看,如果不是隻有莊敬一個人,你就不要再放回去。”


    張蓁蓁一聽,直接哭了:“那我就沒有爸爸了。”


    父女二人抱頭痛哭。


    李雲程和高曉佳等人都看傻了眼,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哭得這麽悲傷?


    兩個人正哭著,有人敲門,高曉佳開門後,張之義的父親張好仁和姑姑張好妹走了進來,看父女二人抱頭痛哭,以為莊敬得了不治之症,二人感覺自己不會走路了。摸索著走到沙發,扶著沙發坐下,嘴唇顫抖著問:“蓁蓁媽怎麽樣了?”


    張好妹的眼淚“唰唰”地流:“莊敬怎麽了?”


    李雲程擺擺手,本意是表示沒什麽,張好妹理解為沒救了,激動地站起來,大聲說:“之義,你怎麽還讓莊敬住在娘家,這個時候應該我們來照顧。”


    張之義繼續哭:“我想讓她回來,可是嶽母討厭我,不理我,不讓我老婆回來。”


    張好仁搖了幾下頭,才感覺頭腦清醒了一些:“我就是神經內科醫生,把敬敬接回來,我親自治療。”


    李自勤有點兒明白他們的理解偏了,慢慢地說:“二位老人家不要著急,阿姨沒事兒。”


    張好妹仍然處於懵的狀態,但是張好仁明白了過來,看著眼前眉眼溫和的年輕小夥子:“你是?”


    李自勤看了看張蓁蓁,沉浸在父親傷感情緒的蓁蓁同學沒有看到他求介紹的眼神。高曉佳不習慣冷場,急忙介紹說:“這是我婆婆家侄子李自勤,在銀行工作。”停頓了幾秒才說:“是蓁蓁的男朋友。”


    張好妹這下徹底清醒了過來,從一個震驚進入另一個震驚,驚叫一聲:“什麽?蓁蓁的男朋友?”


    李雲程和高曉佳上高三的兒子李自揚回到家,一看桌子上有雞有魚,自覺地拿了碗筷坐到桌邊開吃。


    張之義看著他一口辣子雞丁,一口酸菜魚,吃得美滋嗞,問:“有那麽好吃嗎?”


    小夥子吃得頭都不抬,回答道:“莊敬阿姨說過,人間三美,美食、美景和美人,這美食是第一位的。”


    張之義喝下一杯酒,擦著眼淚說:“這句話我都沒有聽莊敬說過。”


    “阿姨有好多至理名言,”高曉佳打斷他:“吃你的魚。”


    李自揚看了看桌上的人,眼珠轉了轉:“哦,大爺今天不開心,不讓談阿姨,你們大人就是複雜,有什麽啊,都大大方方的,有外遇就離,沒外遇就和,誰也別耽誤誰。沒準離了婚都能找到更合適的,我爸媽不就是這樣嗎。”


    高曉佳一掌拍在他的後背上:“胡說八道,你都是從哪裏學的。你知道什麽啊。”


    李自揚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說:“高曉佳同誌,你這就不對了,隻有正視曆史才能邁向未來。你們倆是不是離過婚?然後你們結了婚生了我,過得很幸福對不對?你說我有哪一句不對?”


    李雲程看了看頭發燙成大波浪的高曉佳,看著頭發理得跟狗頭一樣的兒子說:“你說得都對,但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你大爺的情況和爸爸當年不一樣。”


    李自揚不以為然地說:“有什麽不一樣?當年你前妻婚內出軌,你們才離婚的吧,現在大爺婚內出軌了,阿姨要離婚,都一樣。”說完了又補充道:“你當年倒是挺仗義的,淨身出戶,把財產全給了前妻,我算了一下,現在那個房子都升值七八倍了,”說著伸出大拇指:“夠男人,夠義氣,估計那女的悔得腸子都青了。”


    高曉佳實在聽不下去了,劈頭蓋臉地打了下去:“你是誰的兒子,你替誰說話呢。”


    “媽,我替你說話呢,你怎麽不分好賴人啊。爸爸,別看著啊,快把你老婆拉走。”


    李雲程臉色不虞地說:“該打。這麽大了,以後得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


    李自揚站起來,高曉佳仰起頭看著兒子,忍不住笑了:“你爸爸離婚離得好,不然我就沒有這麽帥的兒子了。”


    李自揚按著媽媽的肩膀,高興地說:“我說得對吧,離婚不都是壞事吧。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依,所以大爺,是真男人,該離就離了,老婆和外遇,你總得選一頭,都舍不得那肯定不行。”


    高曉佳看著神采飛揚的兒子:“這話雖然不招人喜,但倒是實在話。老婆和外遇是不可能並存的。”


    張之義不高興了,拉下臉說:“高曉佳,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什麽外遇,從來沒有過。有個女人曾經穿著浴袍到我的酒店房間裏來,我都客客氣氣地把她請了出去。”


    張蓁蓁急了:“爸爸,你真的是喝多了,這事怎麽能說呢。要是我媽媽知道了,你又多了一樁罪行。”


    高曉佳:“虱子多了不咬,再多一樁也不算啥。”


    張之義又喝了一杯酒:“我看出來了,你們倆口子就是不希望我和莊敬和好。我不能如你們的意,我一定要比李雲程過得好。”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認認真真地邊說邊記:第一,從現在開始學做飯,第一道先學酸菜魚;第二,不和女同學、女同事聯係;第三,和我媽談一下,從現在這一刻開始,誰也不能挑敬敬的毛病。寫完又檢查一遍,發到了家族群裏,也發給了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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