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六千元的信用卡,從不存一分錢的張之薇肯定還不上,拖到最後一天實在沒有辦法,胡玉瑾隻好告訴丈夫張好仁。張好仁一點兒不客氣,讓他們把買的包和手鏈的購物小票交給他,由他來想辦法退掉,剩下的拿東西來抵。


    張好仁說東西已經是二手,不再值原來的價格,按照購物小票的價格給打了五折,一萬多元的手鏈抵五千元,六千元的包,隻給抵三千元。


    容非哭著拿出了自己以前從張蓁蓁手裏搶來的項鏈和手鐲。


    張好仁拿走了張之薇的信用卡,盯著她關掉了微信和支付寶的綁定消費,才直接把錢轉到信用卡的賬戶上,並聲明以後不會再給還任何欠款。


    張好仁看著沮喪的母女倆,一點兒也不心疼,反而感覺很解氣。他一直知道這母女倆會想辦法從胡玉瑾和張之義手裏要錢,也知道張之薇收入低,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看不見算了。直到最近容非又是為了要張蓁蓁的手鐲自殺,又是進派出所,才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警告胡玉瑾不能再給她們錢。


    張好仁想不明白,親生兄妹,倆人的差別怎麽會大到天差地別。


    張之義是張家兄妹六人的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叔叔和姑姑們還沒有結婚成家,誰有時間誰看著他,上幼兒園就在大姑當老師的幼兒園上,大姑順道接送。一直在奶奶家住到小學畢業才回父母家住。


    張之薇出生時,除了最小的妹妹張好妹,其他四人都已結婚,胡玉瑾和婆家兄弟姐妹矛盾激化,就把女兒放到娘家養。胡玉瑾是獨生女兒,父親去世後隻有母親一人在家,張之薇送過去,也算是給姥姥一份精神寄托。張之薇小時候長得可愛,穿著打扮漂亮,張好仁很喜歡,有時間就接回家自己看,後來不知為什麽張之微不願意跟他回家,願意在姥姥家,特別是上小學後,更不願意回家。


    有張之義的例子在前,張好仁沒有往心裏去。加之他那時事業在上升期,經常外出交流開會,等到初中才發現張之薇學習成績一塌糊塗。張之義考上大學時,張之薇初中畢業沒有考上高中,找關係勉強上了一所技校,還沒有拿到畢業證,張之義的一個老病人幫忙安排進商場做了售貨員。這份工作打開了張之薇的消費眼界,每個月的工資都消費在商場的打折商品上。


    張好仁一直為自己忽視女兒的教育而自責,對她回娘家吃住要錢都不忍心苛責。對兒媳婦和孫女兒,他采取了另外的方式補償。隻要張之薇找張之義要錢,他就會把相同數額的錢給莊敬,清楚告訴她這是沒辦法的事。找張之義要錢,張之薇還會找找借口,如果張好仁開了口子,恐怕會變本加厲。胡玉瑾偏疼女兒和外孫女兒,那他就偏疼孫女兒,偏疼到整個家族都知道張蓁蓁是他的眼珠子,上大學時每周都要到學校看一次,說不看不放心。


    都說容非比張蓁蓁漂亮,他說蓁蓁長得福相,不需要漂亮。為了陪蓁蓁,他把每周二下午調休,帶蓁蓁吃一次肯德基是祖孫倆雷打不動的節目。有一年下百年不遇的大暴雨時,肯德基大堂裏隻有他們祖孫倆。雨一直下到晚上十點才停,他抱著睡著的蓁蓁送回家,在兒子家住了一晚,早晨起床時看到莊敬做了一大桌早餐,感慨之薇要是有莊敬一半能幹都行,莊敬說各人有各命,各命有各福,各走各的路,各享各的福,他看著傻乎乎的兒子坐下就吃早餐,邊吃邊給莊敬交待自己近期的行程,想到那個吃住都在娘家的女兒,就感覺糟心。他多次勸張之薇帶容非回自己家住,讓開出租車的容不易吃上熱乎飯。張之薇嗤之以鼻,不屑一顧,說自己不會做飯,不讓容不易做飯,已經是體諒他工作辛苦了。


    胡玉瑾說張之薇的婆婆看不起她,也不願意讓她去看婆婆臉色,勸不動,張之義慢慢也歇了管教的心思。他記住了兒媳婦說的“各人有各命,各命有各福,各走各的路,各享各的福”,他不知道這是莊敬改過的版本,原版本是“各人有各命,各命有各苦,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


    張之薇的一生勉強可以混過去,眼看著容非更加困難了。他想有時間找容不易談一下,讓他把這娘倆接回家。


    張好仁沒有想到的是,容不易不願意見他。他自認為沒有對不起女婿的地方,結婚時沒要一分錢彩禮,還倒貼了一輛出租車。容不易不來見他,他憑記憶找到了容不易母親家。


    老太太看到他,一臉戒備,問他有什麽事,身為著名腦神經專家,張好仁見到的笑臉居多,老太太冷冰冰的臉色讓他打了退堂鼓。但是想到容非的前程,還是笑著與老太太說明來意。


    容不易接到母親電話,回家看到母親與嶽父聊得熱火朝天,心裏升起不安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張之薇的家人了,過年都不去。


    聽到張之義讓他把老婆孩子接回家住時,容不易先是雙手捂著臉,然後嚎啕大哭。


    容不易二十歲參加工作的工廠,在他二十二歲時倒閉。為了生活,他和一位同事一起租了一輛出租車。他跑夜班時,接連五次遇到了下晚班的張之薇,活潑明媚的張之薇花錢大方,後來他們留了聯係方式,容不易按時間點接送張之薇上下班。兩個未婚的年輕人,順理成章地戀愛了。結婚時,容不易家裏沒有錢,張之薇不僅什麽也不要,婚房也安排在姥姥家,嶽父還給買了一輛全新的出租車,容不易內心感激萬分,決心包容張之薇身上所有的小毛病。一個會撒嬌賣萌,一個決心寵妻,兩個人確實過了一段恩愛的日子。


    幸福生活隨著姥姥去世戛然而止。


    雖然還是住在姥姥的房子裏,但是老人去世後,保姆走了,張之薇什麽家務也不會做,也不願意做,做飯打掃衛生成了問題。開始容不易做了一段時間,他做的飯比起保姆差了太多,兩個人為此經常吵架。張之薇懷孕後搬回了娘家,容不易自己生活。


    容非出生後,張之薇回到自己家,婆婆過來照顧月子,一起生活了三天,張之薇就開始大吵大鬧,抱著容非回了娘家。


    容不易發現自己辛辛苦苦跑出租掙來的錢,一分也存不下時,就隻給張之薇生活費,剩下的自己存起來。張之薇不幹,要求錢必須全給她,加上其它事情,兩個人一直鬧到離婚。


    離婚後,容不易表姐為他介紹了離異的高星。高星雖然帶著一個兒子,但是人溫柔體貼,容不易過了兩年多安穩正常的生活。沒想到再婚的張之薇很快離婚,她找到容不易要求複婚,容不易不願意,張之薇就把四歲的容非送到他家裏。自己的女兒自己養,當然沒有問題,問題是張之薇天天下班來看孩子,高星做好晚飯,不等其他人,張之薇坐下就吃。兩個孩子在一起發生矛盾,張之薇不問青紅皂白,就打高星的兒子。


    最終高星受不了,選擇了退出。張之薇成功與容不易複婚。但是此容不易不再是以前的容不易,不再受張之薇的掌控,一分錢不給她。容非上幼兒園,每月直接到幼兒園交費,要買文具,帶著到文具店買,要買衣服,帶著容非到服裝店讓她自己選。需要的東西都給買,但是堅決不給錢。


    張之薇繼承了姥姥的房子,拆遷時一套變三套,留下一套自住,其餘兩套張之薇都賣掉,出國旅遊,坐豪華遊輪,買名牌,張之薇過了幾年高消費的日子,錢花光後,也不消停,開始找親戚朋友借錢。親戚朋友們理解了容不易對張之薇的“吝嗇”行為,轉而支持他。


    容非跟著張之薇有樣學樣,對錢沒有概念,想花就花,花完了就找姥姥和張之薇要。容不易實在管不了,張之薇也不讓管,後來他就不想管了。


    張好仁走出容非奶奶家,看著這個破舊的老小區,心裏是深深的自責與不安。


    容非,必須要管一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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