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天成母親樓下的草坪上,王心丹坐到了深夜。送走新女友回家的周天成,沒有看到她,但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周天成走進明亮的大堂,按電梯,電梯門合上的時候,她甚至看到了周天成臉上開心的表情,仿佛他還是那個初戀的少年,而她早已是經曆滄桑世事的中年婦女,他們已經不再是一代人了。


    坐在草坪上,看上對麵樓上一家一家窗口透出的明亮燈光,王心丹想起來,參加工作時,她隻是單位招待所的一名服務員,與朋友一起唱年輕時流行的卡拉ok時,認識了周天成。


    周天成的父親是食為天食品公司的總經理,一起去的那群人都恭維他,稱他為“周公子”。他穿著白褲子花襯衫,皮鞋擦得鋥亮,對著王心丹笑,王心丹一下就被迷住了。


    他們合唱了幾首歌曲,周天成第二天到招待所找王心丹,給她送了一盒王傑的錄音帶。她說家裏沒有錄音機,周天成又送她一台錄音機。二十歲的王心丹青春年少,迅速與周天成進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熱戀狀態。


    王心丹兄妹四人,母親沒有工作,靠父親一個人養家,她初中畢業沒有考上高中,父親就讓她接班,托人把她安排到單位招待所做服務員。


    知道他們戀愛時,周天成父母不同意,尤其是周天成的母親,反對得尤為強烈。身為獨生子的周天成,捏住了父母的命門,以絕食相威脅,父母不得不退步同意他們結婚。


    結婚後,他們獨自生活,周天成父母雖然自始至終不喜歡王心丹,但周婭出生後,周天成父母十分疼愛,從小到大的課外班都是爺爺奶奶出錢。周天成出力,爺爺奶奶出錢,王心丹的生活愜意舒適。


    為了孫女,周天成父親找人托關係,把王心丹從大公建築公司招待所調到工會。工作清閑,生活舒適,王心丹心思活絡,與同事們關係打得火熱,天天在一起吃吃喝喝,她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覺,更喜歡被男人捧在手心裏,與別的男人發生了不倫關係後,她心裏害怕,收斂了一段時間,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周圍沒有人知道,她的膽子慢慢地大起來。


    王心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做那些事情,她相信自己真心愛周天成,更真心愛女兒周婭,她隻是喜歡那些吃喝玩樂帶來的快樂啊,為什麽就讓自己走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呢?


    看著樓上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王心丹等麻木的雙腿恢複後,慢慢地站起來,回到租住的房子裏。


    上午一上班,王心丹接到通知,調到培訓中心辦公室工作,職級不變。


    拿著東西走出辦公室時,她回頭望了一眼,周天成帶給她的所有東西,包括工會工作,都沒有了。


    人力資源部馮主任找張之義問王心丹接下來如何安排時,張之義還是動了惻隱之心,給她安排了一個收入高工作清閑的崗位。


    王心丹給張之義打了個電話,感謝他一直以來的照顧。張之義讓她以後認真工作,過幾年就退休了,安安穩穩健健康康地生活就好,不要再作東作西了。


    安安穩穩,健健康康,以後她能求的也就隻有這兩樣了。如果以前她懂安穩生活的好處,也會獲得周天成父母的認可吧。


    周天成第四次結婚的對象是一位三十六歲的未婚女士,也姓周,是周天成母親托老同事介紹認識的,博士畢業,大學老師,因為讀書時間太長,錯過了適婚年齡,與周天成相親時,被周天成幹淨儒雅的外表吸引,有大房有好車,有一個女兒在新西蘭留學,以後還不準備回國了,沒有任何可挑剔的。認識一個月後,兩人商量結婚,說話做事簡單直接的周女士隻提出一個生孩子的要求,周天成沒有理由不答應。


    周天成的母親對新兒媳婦十二分滿意,主動讓出大房子,讓她們做婚房。因為周天成前麵有過三次婚姻經曆,在他們領了結婚證後,就把自己包括兩百萬存款、金條和首飾在內的全部家底都交給了兒媳婦。周女士父母聽說後感動得掉眼淚,忽略了對周天成前麵三次結婚的不滿。


    在結婚的前一天晚上,周天成和母親聊天表示出愧疚時,母親隻是笑了笑:“你為了結婚要絕食時,我就放棄管你了。我不管你和誰結婚,我滿意就多來往一些,不滿意就不來往,少來往。小周我很滿意,她家裏人肯定會對你多次結婚離婚有意見,我就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給她。這是一個賭注,贏了你們能白頭到老,輸了她帶走錢財。但是這個房子,原來說好要給婭婭,這個你和小周商量一下,我名下有兩套房子,你名下有一套房子,如果小周不願意把這個房子給小婭,那就把那兩套給她。你們商量好了,我來給小婭說。”


    周天成趴在母親膝蓋上哭了,嗚嗚地哭,哭他自己的坎坷婚戀,也哭母親為他的操勞。唯一值得他欣慰的是,這些年他還算孝順父母,除了婚戀,其他事情上都沒有讓父母操心。


    小周女士比周天成想像得還要通情達理,他一提出房子的事情,小周女士沒有猶豫,痛快地說:“原來怎麽說的就怎麽辦,不要因為我們結婚,影響了你和女兒的感情。”


    周天成感動得把小周女士摟在懷裏,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表態:“小周,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第一次戀愛的小周女士感動得哭了,她趴在周天成懷裏哭著說:“我太幸運了,我真的遇到了自己想要的愛情。”


    周天成第四次結婚第三次舉行婚禮,把女兒周婭從新西蘭叫回來參加婚禮,同時把房子過戶到她名下。周婭本來就不想再回國,對房子不感興趣,說以後等她回國再說。周天成向她保證,她永遠是自己最愛的孩子。


    坐在台下看著新郎新娘幸福的樣子,周婭恍恍惚惚地覺得台上是自己和李自揚。她不明白,為什麽別人的父母可以一直白頭到老,她的父母不僅分道揚鑣,還鬧得紛紛揚揚。


    這個世界,在周婭的眼裏和心裏,早已經是灰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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