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父親應該還年輕吧?怎麽這麽早就去了?”


    瞿臨川沒想到這位瞿老首長這麽關心他家的事情。


    他心裏感動。


    想起自己故去多年的父親,瞿臨川心裏也不好受,“以前家裏條件不好!父親常年勞累,積勞成疾。走得早。”


    瞿戰魁垂下了鬆弛的眼簾。


    他沉默了一刹那,終於問出聲,


    “你父親,他叫什麽名字?”


    瞿臨川心裏疑惑,老首長好像對他的父親關心過頭了。


    但還是老實應道,“我父親叫瞿鬆林。”


    “啊!鬆……林啊!”瞿戰魁的語氣突然低緩了下來,好像又不太確定,“鬆樹那個鬆?樹林的林嗎?”


    “是!首長!就是鬆樹林那個意思,鬆林。”


    得到肯定答複的老首長,突然不說話了。


    他仿佛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空氣中多了些沉重落寞的味道。


    瞿臨川突然感到有些不安難過。但他說不清這感覺從何而來。


    瞿娟在旁邊端來茶水,給父親和瞿臨川倒茶。


    她看了看父親的神色,就提議道,


    “爸!你坐這兒久了,有點累。要不到書房去,讓瞿同誌陪您下會兒棋?”


    瞿戰魁神色有些疲憊。他點點頭。


    “老首長!我扶您上去吧。”


    瞿臨川看著老首長滿頭瞿戰魁花白的頭發,心頭莫名酸澀。


    或許,這就是英雄的暮年吧!


    瞿臨川扶著老首長上樓。身材魁梧的老人邊走邊關心詢問他。


    “小瞿,現在你家還有什麽人啊?”


    “父親去了後,母親拉扯我們三兄弟長大。我排行老二,上麵有個哥哥,成家好幾年了,小弟還在念中學。”


    “嗯。不錯。人丁很興旺。”


    瞿戰魁又欣慰地點點頭。


    瞿娟跟著父親和瞿臨川走進書房,給兩人擺好了棋盤,又端來茶水。


    “爸,您要不跟瞿同誌好好聊一聊?”


    瞿娟招呼瞿臨川坐下,又用眼神示意父親,想問什麽就盡管問。


    “小娟,也坐下來,一起聽聽吧。”


    瞿戰魁是個爽快的性子。他不喜歡磨嘰,今天難得這位小瞿同誌上門,有什麽疑問今天就敞開來問問吧。


    聽這父女倆的話音,好像是有什麽話想跟自己聊?


    自己身上能有什麽事情值得老首長親自垂詢的呢?


    況且,自己除了這種難得外出集訓的機會,基本很少到滇南來。自己之前也不曾跟眼前這位瞿老首長,產生過任何交集。


    瞿臨川滿心疑惑。也隻得耐著性子坐著,禮貌地陪人說話。


    “小瞿啊!實話告訴你吧!解放前,我的家人走散了,四十年了,我一直在找他們。”


    瞿戰魁喝了半杯茶水,終於麵色凝重地開口。


    他背靠著寬大的椅背,一頭花白的頭發一絲不苟地在頭頂往後梳著。


    溫和慈愛的目光看向瞿臨川。


    四十年?瞿臨川心裏觸動。


    果然以前馳騁疆場的老將軍,背後都有一個辛酸苦澀的故事。


    “老首長,您的家人是?”


    “哦!就是我的兒子他娘倆。如果活到現在,那孩子應該也有五十了。我最後見到那孩子時,他已經十歲了,長得很像我。跟你也很像。”


    瞿戰魁微眯了雙眼,看向瞿臨川,“真的像啊……很像……”。


    老首長的兒子怎麽會像自己呢?


    瞿臨川一頭霧水。


    他勉強笑了笑,“首長,您會不會搞錯了?您的兒子怎麽會像我呢?”


    瞿娟看瞿臨川那一臉迷茫的神情,就起身從書架上搬了一本相冊下來。


    她翻到一張很舊的黑白老照片,對瞿臨川道,


    “瞿同誌!你看看這照片,是不是看起來很熟悉?”


    瞿臨川的目光落向她手指落下的地方。


    盡管照片已經發黃,人物的穿著也帶著舊時代的氣息。可照片上年輕男人英氣勃發的麵孔依舊清晰。那英挺的鼻梁,熟悉的眉眼。


    “瞿記者!這是誰啊?”瞿臨川吃驚。


    怎麽很像他父親年輕時候的樣子呢?


    “這是我爸年輕時的照片。”


    “首長年輕時的照片?”瞿臨川暗暗心驚。


    他再細看瞿老首長的眉眼,果然在他那一張經曆歲月的臉上找到了些許相似的痕跡。


    “對。我三十歲時在滬上開展工作時,同誌幫我拍的。”


    瞿戰魁開口證實。


    似有電閃雷鳴在瞿臨川的腦子裏劈劈啪啪地響過。


    瞿老首長年輕時的樣子跟自己父親這麽像,


    而父親的三個孩子裏,自己是最像父親的,這個瞿臨川從小都知道。


    所以,自己現在這模樣也像瞿老首長年輕時的樣子了嗎?!


    瞿臨川覺得這世界玄幻了起來。


    他故作鎮靜地指著那張舊照片,想問瞿記者,自己是不是跟照片上的人相像?


    可是話到嘴邊,怎麽都問不出口。


    瞿娟卻替他開口,“瞿同誌,那天我在火車上,就覺得你好麵熟。回來看了我爸年輕時的舊照片,才發現真的好像!”


    說完,又回頭看向自己父親,“是吧?老爸?”


    “是。”瞿戰魁看向麵露震驚的瞿臨川,


    “你說你父親叫瞿鬆林,你見過你爺爺……或者奶奶嗎?”


    “嗯。我父親叫瞿鬆林。我從沒見過我爺爺和阿奶。我們瞿家在我們村子裏是外來戶,整個村裏就我們一家姓瞿的。”


    瞿臨川皺眉,憶起兒時父親說過的那些往事,心裏仍有淡淡的傷感。


    “以前我聽父親說過,他老家在湘西,有一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餓死了人。村裏大半都出去逃荒了。阿奶也帶著他逃荒。一路去過很多地方,最後快解放了,才在搽耳村穩定下來。阿奶逃荒途中染了病,到搽耳村沒多久就去了。”


    幼時的瞿臨川常聽村裏老人說,年輕時的父親雖然長相好看,可是住在村裏廢棄的破草屋裏,常常食不果腹,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最後,還是母親看上他,不顧家裏阻攔,一意孤行,才嫁給他,讓他成了家。


    可是,也正是因為那時候太窮,父親才會拚命幹活,老早就落下了病根,造成英年早逝。


    “那,你父親後來,就沒去找過他的家人嗎?”瞿戰魁忍不住問道。


    “找過,實在沒找到。他說我爺可能在戰爭中不在了。”


    母親說,剛解放那幾年,父親托了很多人,到處打聽有沒有一個人叫瞿勝武的。


    瞿勝武應該是他爺爺的名字。幼時的瞿臨川經常這樣想。


    瞿戰魁滿目蕭瑟,他一直在找的那母子倆,應該就是眼前這小瞿同誌的家人吧?


    瞿鬆林,這是他那失散半生的兒子的名字。


    是他親自取的,寓意他像後山的鬆林一樣萬年長青。


    可是,他的鬆林,怎麽會年紀輕輕就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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