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


    清平真人在符籙,風水相術,陰陽五行等上盛名鼎鼎,而且為人處事極為圓滑,頗有經營之道,上一世他差點就被奉為國師。


    謝丹靈用手肘撞了撞她,小小聲地問:“你聽說過?”


    對!顧知灼就說了:“清平真人是一年前來太清觀掛單的,好像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平陽侯太夫人夢魘的厲害,平陽侯就為母親去太清觀求寧神符,結果遇到了清平真人,清平真人一看就斷言是老侯爺的墓地讓人給動了。”


    “平陽侯世子特意回了族地一趟,聽說還真是,族裏有個不孝子孫賭錢輸了,悄悄去棺中取了幾件供奉,典當還債。後來,平陽侯太夫人的夢魘就好了。”


    清平真人從此名聲大躁。


    謝丹靈聽得一驚一乍的,有意思極了:“下回等我出宮,我們一起去瞧瞧,看他能不能算出本宮是誰。”


    大啟朝對女子的約束遠不似前朝那般不許拋頭露麵,謝丹靈想要出宮玩,隻需要淑妃答應就行了。


    淑妃看著她們頭靠著頭,嘀嘀咕咕,就道:“你接著說。“


    “是,娘娘。”


    鄭公公就低頭道:“把季姑娘送走後,皇後娘娘就帶著三皇子去了前頭。”


    淑妃似笑非笑道:“皇後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顧知灼睫毛顫了顫,聽懂了。


    謝璟做的這事委實上不了台麵,不需要等到宮宴結束,大半個朝堂就都能知道。


    皇後許諾了會給自己一個交代,如今她沒法再把季南珂擋在前頭,就隻能當斷則斷。皇後應當是帶三皇子主動謝罪去了。


    “陳太醫。”顧知灼指了指小藥罐,“勞煩你把它呈給皇上,再把剛剛與姨母說的話,也與皇上說一遍。”


    “不用特意跑一趟,在宮宴開始前,和皇上‘偶遇’一下就行。”


    淑妃點了頭,示意陳白術照她的話去做。


    陳太醫躬身退下。


    謝丹靈是一刻也閑不下來的,一閑下來琢磨著給顧知灼換一方麵紗。


    剛剛她在和表妹鬧別扭,沒用心挑就隨便拿了一條,現在她們和好了,她要挑一條最好看的!


    她大手一揮,就讓人把她珍藏的麵紗全拿來了,然後一股腦兒地攤在了桌上,拉著顧知灼在那裏東挑挑西選選,最後在一條綴著珍珠,和一條繡著翠鳥的麵紗間躊躇,小臉苦惱地皺成了一團。


    “對了,本宮新得了根梅花簪……”她又要讓人去拿梅花簪來配翠鳥麵紗,有宮女先一步進來稟道:“娘娘,李公公來了。”


    李得順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監,禦前一等一的人物。


    “請。”


    於是,李得順甩著拂塵樂嗬嗬地進來了,他年歲不算大,大概四十來歲,白麵無須,中等身材,臉盤圓圓的,瞧著就十分討喜。


    “呀。”


    顧知灼誇張地輕呼出聲,趕緊從桌上的一堆麵紗中隨手拿過一條戴上。


    她沒有背過身,李得順清晰地看到她紅腫不堪的麵頰,目光不禁多停留了一會兒,見她眼眶紅紅的,似乎是剛哭過。


    李得順能從一個小太監,一路走到禦前侍候,絕不能是個蠢人,立刻就明白,這是淑妃娘娘故意讓他看清顧大姑娘臉上的傷,好回去交差。


    他團團見了禮,肅然道:“皇上口喻。”


    重華宮內嘩啦啦地跪下一片。


    “皇三子言行失當,驕縱乖戾,責其去太廟思過。”


    “皇上說,委屈顧大姑娘了。”


    這句話算是為這件事徹底定了性。


    李得順心裏唏噓不已。


    皇後娘娘帶著三皇子來謝罪時,皇上一開始也就生氣地罵了幾句,等到準備去前頭的時候,還是把三皇子也一同帶上了。


    李得順在禦前侍奉多年,自是明白,皇上對三皇子這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在皇上的心裏,也就隻有三皇子是“兒子”,其他的,都隻是“皇子”。


    本以為這件事也會就這樣輕輕放下,結果,皇上在路上竟剛好遇到了要回太醫院的陳白術。


    陳白術說是去給顧大姑娘看診的,皇帝就多問了幾句,結果雷霆大怒。


    當年廢太子勾結太醫院的院使,在先帝的藥膳裏下毒,每天一點點,日複一日,直到藥石無醫。先帝駕崩時,皇上就侍疾在側。


    皇上心中最最忌諱的就是內宮有人和太醫走得太近。


    三皇子來認錯時隻說是和顧大姑娘鬧了些別扭,一氣之下想讓顧大姑娘吃點苦頭。其實這話都聽得出來是在避重就輕,可既然皇上沒有追究,那這就是“真相”。


    誰料陳太醫不但說了藥裏下了什麽毒,把藥呈上去給皇上看後,還明明白白地描述了顧大姑娘的傷情,尤其強調了“若這毒誤入飲食,用之會腸穿肚爛”雲雲。


    這簡直明晃晃的,一遍又一遍在提醒皇上,三皇子勾結了太醫,暗中下毒!


    當下,皇上把三皇子罵得狗血淋頭,說得那字字句句他連聽都聽不敢聽,想都不敢想。


    這會兒三皇子還在順天門前跪著呢。


    哎,三皇子這趟肯定要與儲君失之交臂了,誰能想到這麽穩當的事還會出現變故。這一錯過,也不知道後麵能入主東宮的會是誰,不說大皇子和二皇子,就連四皇子也長成了,還有公子忱若是活著回到京城就更不好說了。


    李得順心肝有點顫,慶幸自己沒有迷花了眼,待幾位皇子都一視同仁。


    他麵上含笑地說道:“顧大姑娘,皇上有賞。”


    他輕輕地擊了幾下掌,六個捧著托盤的內侍分成兩列走了進來。


    賞賜極其豐厚,翡翠紅石榴盆栽,羊脂白玉筆洗,嵌寶鎏金香熏球……件件珍貴,尤其是那枝蝶戲雙花鎏金掛珠釵,上頭的東珠足有鴿子蛋大,色澤圓潤,璀璨異常。


    李得順一一說了賞賜。


    “臣女謝恩。”


    顧知灼再一次行了大禮,李得順用雙手將她扶起,說道:“顧大姑娘,劉太醫已經進了東廠詔獄,皇上不會讓您受委屈的。”


    顧知灼福身謝過,李得順笑得跟彌勒佛一樣,又寬慰了她幾句,這才告退,臨走前還特意囑咐了顧知灼可以不用去宮宴,在重華宮好好休息。


    李得順一走,謝丹靈勾了勾手指,讓宮女們把賞賜全都拿過來,和她那一摞子麵紗放在一塊兒,她一樣樣看過去,抬手拿起了那根珠釵。


    “這個最好看!”


    謝丹靈在顧知灼的發間比了比,親手給她戴上。


    “好了,讓本宮瞧瞧。”


    謝丹靈示意她往後靠靠。


    雙蝶落在顧知灼的發髻上,發間的明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珍珠的瑩瑩光華落在她的臉頰上,柔美奪人。


    “本宮就說這個好看!”


    這下不用糾結了!謝丹靈親自給她換上了那方綴著珍珠的麵紗,心滿意足地笑了。


    顧知灼拿了一顆櫻桃塞進她的嘴裏。


    甜!謝丹靈愉悅地眯了眯眼睛。


    顧知灼得了特許不用去宮宴,淑妃也索性以要照顧“受傷”的外甥女為由躲了懶,她笑眯眯地斜在貴妃榻上看著兩個丫頭一會兒鬥嘴,一會兒和好,一會兒又打打鬧鬧滿殿跑。


    等宮人來報說散席了,淑妃招了招手,拉著顧知灼坐在自己跟前說道:“方才禦史在前頭聯名彈劾,皇上下旨訓誡了皇後,令鳳鸞宮閉宮半個月。這事你心裏知道就行,皇上接連罰了三皇子和皇後,就是為了安顧家的心,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容你退親的。”


    “你也不用著急,尤其是,這錯處絕不能由你來背。還有你那繼母,慣會心口不一,你防著些……”


    顧知灼鄭重地一一應是。


    顧家還有一天的價值,婚約就是維係軍心的手段,這麽簡單便利的法子,皇上豈會輕易不要。


    和謝璟綁在一塊,實在叫人厭煩,顧知灼暗暗琢磨著怎麽去攪黃了,出了重華宮。


    各府的馬車都在宮門外頭候著,顧知灼先找到了自家馬車,等了沒一會兒,顧太夫人就在季氏的攙扶下出來了,一見到顧知灼,季氏未語淚先流。


    “灼姐兒。”季氏的眼角紅紅的,柔美的臉上滿是憂傷,“你的臉還痛嗎……你傷成這樣,真就跟剜了我的肉一樣,快過來讓我瞧瞧。”


    顧知灼見了禮,喚道:“祖母,母親。”


    季氏生得極美,個子不高,瘦不露骨,眉眼間自帶欲語還休的嫵媚氣質。


    爹爹長年鎮守北疆,一年都難得回一趟京城。


    娘親過世後,她和兄長年歲尚小,無人照拂,先帝與祖父年少時是戰場上的同袍,有著過命的交情,後又君臣相得,就做主為爹爹賜了婚,娶了季氏為續弦。


    季氏進門後,待他們兄妹極好,噓寒問暖,體貼入微。顧知灼打小病痛不斷,也是季氏不眠不休的在照顧,還為此累倒,早產生下幼弟顧琰。


    後來。


    顧家滿門獲罪,皇帝開恩沒有奪爵,而是下旨命當時還不滿六歲的顧琰襲爵,繼承鎮國公府。


    作為顧琰生母的季氏也同樣被免了罪。


    顧家上下,最後就隻有季氏和顧琰沒有受到牽連,甚至就連季南珂也可以繼續留在鎮國公府享受富貴。


    而其他人,她的叔父被斬了首,她的嬸母,堂弟堂妹們,就連還在繈褓中的堂弟安哥兒都沒能幸免於難,全病死在了那個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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