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直地寫在聖卷背麵的“聖旨”兩個大字,驀然變成了兩道彎曲的紅線,上下並和著,連成了一隻血色眼睛。


    我的目光與血瞳對視之時,瞬間被來自於幽冥的詭異氣息鎖定,發自心底的驚悚,讓我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等我再睜眼時,血瞳已經移道了我師父的頭頂。


    師父仰頭向天地跟血瞳對視著。可是他的姿勢卻像是被兩隻尖銳的爪子上下抻著眼皮,按著他的眼球,逼得他不得不直視空中的血瞳。


    天上的血瞳忽然湧出一串殷紅的眼淚。充滿了怨毒、凶狠、陰冷氣息的血淚,緩緩地向師父眼中滴去。


    “抬棺鬼,對準飄搖山!給我撞上去!”


    在我聲嘶力竭的怒吼中,一股帶著血腥的鹹味頓時湧進了我的嘴裏----那是我喊破了嗓子。


    我明明知道讓刑台撞山,不僅刑台會毀於一旦,我師父一樣會屍骨無存。但是我不能不這樣做!就算不為了大義,不為師門,僅僅是為了師父,我也必須如此……


    師父一生不肯低頭,寧可去得壯烈,也不會屈服!我不能讓他在臨去時,被天賜聖卷的血瞳控製。


    第三五八章狼王


    “撞上去----”


    在我聲嘶力竭的怒吼中,刑台轟然撞向了沉落下來的飄搖山。


    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之後,我隻覺得天地乾坤都在眼前瘋狂地旋轉。所有的景象都在眼前乍明乍暗地來回轉換;刑台碎片像是染著血跡的流星,在空中四下急掠;人形黑影混在碎石當中紛紜跌落。


    山石、戰屍。如密集的暴雨傾落地麵時的震耳,讓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場麵,變得更加難以控製。我根本分不清灌進耳朵裏的響聲源自何處,隻覺得四周嘈雜無比。視覺和聽覺像是忽然被屏蔽了一樣,除了暈頭轉向地憑著運氣在落石當中來回閃動,根本沒有時間去找尋師父在哪兒。


    “血耀神州----”


    “師父----”


    眼見一道血光衝天而起,噴射的血箭破空三米之後驀然化作一條龍形血影,帶著刺耳的嘯聲貫入山峰數米。褐色的岩石上像是被人用筆畫上了一道血色紅線。自下而上衝向了峰頂。


    “師父要劈山?”我沒去看血刀劈山的結果,而是順著血光往下看了過去。


    師父如同對月狂嘯的狼王之王,昂首向天,背手傲立,臉上雖然還掛著微笑,笑容卻已不見生氣。狼王將行必然如此,卓然傲世,雄壯蒼涼,雖已身隕,雄姿猶在。


    “嗷嗚----”


    我仰天發出了一聲狼嘯,眼淚也難以控製地撲麵而下----師父說過:“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人世了,你就用狼嘯給我送行吧!”


    “我們師兄弟七人,當年號稱七狼,義結生死,隻是他們沒有創出名號就已血染黃沙。當年我用狼嘯給他們壯行,在我離去時,也不想聽見哭聲!”


    我的嘯聲久久回蕩,猶如狼王離去時群狼悲鳴,是道別,也是壯行。


    “轟----”


    飄搖山終於在我的嘯聲當中轟然隕落,如同海嘯般的氣浪將我推出幾米。[]等我起身時,蒼茫大地轟然狂震,一道像是井噴似的煙柱,在我眼前拔地而起。難以計數的冤魂厲鬼從煙幕中狂笑飛出。橫空列隊,像是等待著皇者降臨。


    “給我殺!”我一掌拍碎了鎮魂大印,困在鎮魂印裏的鬼兵立刻破禁而出,在半空中列成半月形軍陣向對方衝殺了過去。


    雙方軍馬眼看就要撞擊在一處時,葉木忽然從後麵拉住了我的胳膊:“快點走哇,咱們被包圍啦!”


    “你說什麽?”我驀然回頭之間,卻看見術道盟全部人馬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我身後。他們看上去雖然像是從後麵包抄上來的追兵,可他們臉上的表情卻比我還要慌亂。


    我來不得及多想,幹脆一拉葉木,帶著他們幾個跳到碎石背後躲了起來。


    “鬼兵!好多鬼兵……天哪----”


    “咱們被龍倚狂坑了!他用挪移陣把我們弄下來送死……”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趕緊跑哇!”


    “鬼兵殺過來了,跑不了了,殺吧!”


    “聶家,聶家箭士,用弓箭擋他們一會兒,我們要yd_sj;布陣……”


    超過我死囚鬼兵數量以上的鬼皇兵,分作兩翼從左右向術道盟包抄了過去。無路可逃的術道盟也在一瞬間被激起了凶性。轉身向鬼皇兵反殺了過去。


    “放箭!”聶家箭士的數百張強弓硬弩一下子全都壓上了前線,箭陣如海,橫列百米,呼嘯穿雲。震動的弓弦,如密集的暴雨傾落地麵時的響聲,無處不在;入空的電虹伴著“嗖!嗖!”的箭嘯,如同倒傾的雨幕。橫貫天空。數量龐大的鬼皇兵頓時成了活靶子,在箭雨中翻滾嚎叫。散落的磷火被利箭的勁風激成了薄煙,在半空中漂浮不落。


    可是,沒等術道盟鬆一口氣,蜂擁而至的鬼皇兵就忽然一分為二繞過箭陣的防禦,殺進了術道盟的陣營。雙方僅在瞬息之間,便混戰在了一起。


    “好像不對!”


    我抬頭望向空中時,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片雷雲以萬馬奔騰之勢向是我們頭頂上覆蓋而來,在雲層中翻滾咆哮的雷龍早已猙獰畢露,隨時都可能撲落大地,將一切化作粉屑。


    “有人在用術道盟做誘餌,他們想要一舉殲滅術道盟!”


    我腦袋裏閃過這個念頭之後,立刻把手攏在嘴邊連續吹了幾下。散落在我們附近的戰屍馬上往這兒集中了過來:“護著我們殺出去,找布陣的人。”


    我、葉木、老陳三個人合成品字形揮刀往外衝殺了過去。我們身後的戰屍將白霜華和菀兒圍在核心,小貓兒和吳子奕用暗器、火槍斷後,在人群和鬼魂當中殺出了一條血路。直奔著盆地邊緣突圍而去。


    “放箭!”不知道誰的喊聲一落,無數箭矢,如飛蝗般鋪天蓋地的壓向我們頭頂。隊伍四周立刻浮起了一片箭矢凝聚的烏雲。


    “舉盾防禦!”


    刑天戰屍立刻把重盾舉在了頭頂,遮住了我們幾個的要害。可是鬼皇兵射出的鬼箭卻無孔不入似的,穿過盾陣的縫隙,射進了隊伍當中。


    弓箭透甲的巨響當中,不斷有戰屍撲倒在我們身後,盾陣也被打破了一個缺口。等我聽見身後風聲乍起時,一鏃箭矢直奔著我們三個的要害飛襲而來,


    “小心----”龍怒組員縱身撲到我們身後時,無數箭支也將他們透體而過。


    “兄弟----”老陳的呼聲未落,白霜華已經帶著剩下的幾個組員,補上了我們身後空出來的位子。


    “小貓兒----”


    葉木回頭的時候,卻看見小貓兒肩頭中箭,搖晃了幾下,差點摔倒在地。


    葉木立刻從我身邊退了過去,把小貓兒抱在懷裏,脫下自己被血浸透的衣服,來回揮動抵擋箭矢。小貓兒趴在葉木身上,咬牙從肩頭上拔出那支箭矢之後,抓起地上散落的一張長空,猛一翻身,騎到了葉木脖子上。一條腿勾住葉木的脖子之後,身形後仰,另外一腿平伸向天,用腳撐住弓背,弦拉滿月,對準天上的鬼將一箭射出。利箭帶著冷輝,連透數名鬼兵之後,射入了鬼將的咽喉!


    主帥一死,鬼皇兵立刻大亂。我們幾個趁機殺出重圍,向著雷雲飄來的方向。


    在不久之後,我果然看見一群身穿金色短衫的術士。


    yd_sj;


    “金衫武士!是龍倚狂!”我沒想到,要毀去術道盟的人,竟然會是龍倚狂。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我就算想要退後,也來不及了。隻能揮刀往金衫武士的方向殺了過去。


    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對麵來勢洶洶的金衫武士竟然會繞過我們幾個衝向隊伍背後。


    “他們是想幫我阻擋追兵?”我這個看似不切實際的想法竟然成真了。繞過我們的金衫武士舉起刻著符文的方盾,在我們眼前築起了一道防線,有人端起勁弩指向追殺而來的鬼魂。


    這時,一個術士走到我麵前擺出了一個“請進”的手勢:“裏麵請!盟主已經等候多時了。”


    我和老陳對視了一眼之後,一馬當先地走進了陣心。


    龍倚狂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塊削平了的岩石上。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的副盟主方鶴,仰麵朝天地躺在龍倚狂腳邊。他到死都沒合上雙眼,甚至連眼角都流出鮮血,可見他被殺的時候是何其不甘。


    如果給他機會,他必定會化成索命厲鬼。隻可惜他是死在了一把刻著符文的法刀之下,死時就已魂飛魄散。凶手連做鬼的機會都沒給他留下,對方肯定也是術士。


    能在金衫武士的重重保護下幹掉方鶴的人,要麽是已經功臻化境的絕世高手,要麽就是同樣在術道盟位高權重之人。


    我別有深意的看向龍倚狂時,對方卻笑道:“不用想了,是我殺了他!”


    第三五九章狂狼


    雖然我早就猜到是龍倚狂殺了方鶴,但還是掩飾不住心裏的震驚。(’)


    龍倚狂站了起來:“放心,這裏很安全。起碼在天罰大陣啟動之前,不會有鬼魂衝破我們的防禦。咱們還有時間聊天。”


    “你想說什麽?”


    “剛才那聲狼嘯是你在給北狼送行吧?”龍倚狂的眼裏帶起了淚光:“他去得壯烈麽?”


    “不用說了!”龍倚狂沒等我開口。就打斷了我的話頭:“狼王離去,必定壯烈從容!三十年了,三十年不見大哥,甚至臨行了,也沒能長嘯相送啊!”


    “大哥?你是誰?”我再也掩飾不住心裏的驚訝。


    “狂狼,七狼當中排名最後的狂狼!”龍倚狂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也是龍倚狂,術道盟的龍倚狂,南掌刑的龍倚狂。”


    原來還仰頭向天壓製著淚水的龍倚狂,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淚灑人前:“當年我七狼結義,出生入死的時光,雖然朝不保夕,卻是被我埋藏了一生的回憶。每每看見術道宿老神采飛揚地給後輩講述自己縱橫江湖的風采時,我都萬分羨慕。因為那一段記憶,我永遠不能告知後人,永遠……”


    龍倚狂黯然道:“弟兄們去了。一個個走在我前麵。每當我聽見他們離去的消息,都心如刀絞。大哥親手釘上了他們的棺蓋,就像當年親手釘上了我的棺蓋那樣,送他們離去。”冬肝夾劃。


    “當年我詐死離開七狼時,躺在棺材裏,聽見弟兄們長嘯相送,我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啊。可惜,我不能動,也不能哭。他們會聽見我的聲音,他們會把我從棺材裏拉出來,歡呼雀躍。那樣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哈哈……”龍倚狂忽然仰天長笑道:“他們離去時,我也曾在夜深人靜時,長嘯相送。可我卻必須掩飾自己的嘯聲。我殺人!殺那些聽見我嘯聲的人。我不能讓人知道我是狂狼。”


    “就像剛才一樣!”龍倚狂忽然回身紅著眼睛吼道:“我知道大哥去了,但是天罰大陣未成,我也一樣不敢去給他送行。”


    “嗷嗚----”


    龍倚狂忽然仰天長嘯。通天徹地的嘯聲帶著無盡悲涼,八方卷動時萬鬼齊哭。圍困在大陣之外的鬼兵竟然連退百米,默然肅立,就像在陪著龍倚狂向離去的師父致意。


    龍倚狂終於停住了嘯聲:“我真想去看看他們的墳哪!可我連親自去墳前祭拜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在為術道、為蒼生浴血奮戰,壯烈成仁的時候。我卻在算計整個術道!”


    龍倚狂語無倫次的叫道:“我不是一個好人。我是小人!是奸佞!可是我卻得到了讓千古奸佞垂涎三尺,又難以企及的兄弟之情……讓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龍倚狂總算發泄完了自己的情緒:“我出身南掌刑。掌刑堂從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在完成一個使命----毀滅冥衛。()徹徹底底地毀滅冥衛!”


    我驚訝道:“南掌刑是秘衛?”


    “秘衛算什麽東西!”龍倚狂呸的一聲道:“那群甘願去做鬼奴的人,也配叫術士?”


    龍倚狂沉聲道:“南掌刑的祖師爺是陸無魂。”yd_sj;


    “你們是陸無魂埋下的暗子?”我從看見夜如淵的記憶開始就一直在想,陸無魂當年所謂的後手究竟是什麽?可是,我想破了腦袋也沒猜到,他的後手竟然會是南掌刑。


    龍倚狂沉聲道:“當年祖師爺之所以會被秘衛擒殺,就是因為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冥衛,在最關鍵的時候,集體出賣了他。否則以祖師的本事,又怎麽會輕易被秘衛擒拿?”


    我驚訝道:“陸無魂不是為了救冥衛,甘願被擒的麽?”


    “哈哈……你太天真了!”龍倚狂冷笑道:“冥衛是什麽人?他們是最頂尖的術士!就算敵不上十二衛。難道他們不會跑麽?以江湖之大,難道朝廷還能隨時調動數萬大軍圍剿化整為零的冥衛麽?除了術士自己,沒有人能徹底將他們絞殺。”


    龍倚狂低吼道:“他們明明有逃走的機會,卻為了榮華富貴,集體靜等朝廷大軍上門,逼祖師爺就範。九棺道人甚至沒有廢多少功夫,就把冥衛全部收攏。”


    “以祖師爺的精明,哪能看不出其中詭詐。但是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機會報仇。所以犧牲了自己,保存了一支暗線----南掌刑。隻要我們深入冥衛,就有的是機會將他們徹底毀滅。”


    龍倚狂沉聲道:“南掌刑有幾代人爬到了冥衛高層,又一點點瞅準機會,逐個掃平冥衛。”


    “挑起冥衛內鬥的是我們!”


    “接引滿清薩滿埋伏冥衛,重創冥衛各部的是我們!”


    “指引秘衛擊殺冥衛後人的,也是我們……”


    龍倚狂黯然道:“我們每一代掌刑門人,都會在術道中走上一遭,廣交術道好友,為的就是能逐漸摧毀冥衛。就在我行走江湖的時候,遇見了大哥,遇見了我的兄弟們。”


    “我龍倚狂自認為鐵血石心,可是讓我殺他們,我卻做不到!所以我隻能詐死,離開七狼,改頭換麵進入術道盟。當年我逼走大哥,也是為了避免他發現我就是狂狼。”


    “大哥走時,我獨自喝了一夜的酒……哎,和你說這些做什麽?”


    龍倚狂的話鋒一轉道:“為了保護大哥,我力排眾議,以鬼皇劫為借口,強行阻止了南掌刑攻伐棺材門。又製定出了,讓術道盟與鬼皇劫同歸於盡的計劃。”


    “我的計劃好在是得到了門內長老的認可。否則,棺材門早就已經滅門多時了。”


    聽到這裏,我總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我之所以能在術道盟的重重封鎖之下,一路有驚無險地跑到冤魂山,完全是出自龍倚狂的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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