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我家裏有事,就不送你進去了。汪平把車子停在村口後,死也不肯再往前送了。


    好。我沒有勉強他,下車往西走去。


    第三章血染的門窗


    村口在村東頭,爺爺家在村西頭,我越往裏走,天氣越陰沉。原本還熱得恨不得將大地烤裂,等我站在爺爺的院子前時,天上已經烏雲密布。


    眼前是一片灰牆黑瓦的老房子,牆上斑駁暗黃的石灰偶有脫落。這是爺爺住的老家,一直不肯翻新。院門邊的牆頭上,那片已經發脹翹邊的石灰岌岌可危,像是隨時都會掉下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院門。


    也不知道爺爺這一個月去了哪裏,都在忙活些什麽。院子裏陳設依舊,隻是老井上蓋了塊厚厚的水泥蓋。汪平說爺爺像死人,可我不信,他這人就是滿嘴跑火車。


    火車我想起火車上的那個夢,頓時有些不安。


    轟隆隆~頭頂打了一聲響雷。我抬頭看了看,那壓抑的烏雲就在我頭頂盤旋,好像正你擁我擠地張著大口想要把整個老房子都給吞掉。


    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正要去開門,卻突然愣住了。


    原本暗沉的木門,此時暗紅一片,像是淋過鮮血後又幹涸了。


    就在這時,頭頂上又響起一陣雷鳴,直直地竄進我耳朵,震得我身子一顫。我隻感覺整個大地都在震動,心裏一悚,皺著眉頭走到了門前。


    老房子上麵落了一個鐵質的門栓,我掏出鑰匙試了試,鎖沒換。拉開門栓的時候,我遲疑了下,還是禁不住湊近木門聞了聞,隱隱嗅到一絲腥臭。


    我腦子裏剛浮起一絲疑惑,難道真的是血?頭頂又是一聲雷鳴,我手一抖,立馬推開門走了進去。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雷怎麽跟催命似的,好像在趕我進屋。


    屋子裏很暗,我摸索著去開燈時,吱地一聲門突然關了。當時我也沒有多想,隻以為是風吹的,直到我突然發覺屋子裏的溫度低得有些異常,才疑惑地回頭看了看。


    這一看,突然有個白影從我眼前一閃而過!


    誰!那白影像是一雙眼,一雙沒有瞳仁的白眼!我大氣也不敢出,按了幾下開關燈卻怎麽也不亮。也許村裏又停電了,我暗罵了一聲,轉身想去把門打開。


    這時,我突然感覺身後有東西在朝著我脖子吹冷氣。一股惡寒立馬傳遍我的全身,隻一眨眼的工夫,我就覺得整個身子都被凍僵了,動彈不了!


    透過昏暗的光線,我隻瞄到有個白影嗖地一下從我腦後竄到了眼前。一雙極其詭異的眼睛在衝著我笑!沒有瞳仁,全是眼白!


    你們絕對不相信,雖然我看不到這張臉,但是我直覺這雙眼睛在笑!那感覺很驚悚,以至於我瞬間就暴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雙隻有眼白的眸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過來,我嚇得兩眼一閉,魂兒都丟了一樣,突然暈了。


    不過,我明明暈了過去,可腦子卻異常清醒。昨晚在爺爺的電話裏出現的那個古怪聲音,突然又在我耳邊響起,像骨骼發出來的腐朽聲,像長指甲撓玻璃的刺耳聲,像信號不好發出的嘶嘶聲,每響一下我就心顫一顫。


    這時,突然有一股陰寒刺骨的風鑽進了我的裙子,貼著我的皮膚緩緩向上爬行!我幾乎從腳到頭都被凍了一遍,腦仁生疼,隻感覺思緒都結了冰碴子。


    我突然聽到有個磨牙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就像貼在我耳朵上一樣,聽得我極為心慌:真,的,在,她,身,上,嗎?馨,馨那聲音一字一頓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沙啞又難聽。


    呃咕咕那聲音哀嚎了一下,我身上的陰寒頓時減輕了些。本以為自己得救了,誰知道下一秒卻突然有一隻手摸上了我的臉!手掌很大,儼然是個男人!


    我聽到一聲輕笑,像滿意的嗟歎,很好聽。呸,這種時候,居然還覺得好聽?我一定中邪了。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可心裏的恐懼卻驟然減少。就在我鬆懈之際,腿上突然刺痛了一下,然後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流了下來。


    我忍不住哼叫了一聲,突然感覺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蠕動。腦子裏突然極其壓抑,我整個人都要爆了一樣很難受。


    就在這時,門吱~地一聲開了,很快就關上。


    我聽到一陣嘚嘚嘚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本就緊張的神經像是一根繃緊的弦,眼看就要斷了,幸好我眼前突然一亮,腦子裏的壓抑像退潮一樣,迅速散去。


    馨兒?你怎麽回來了?我什麽時候同意你回來的?我聽到爺爺生氣地向我走近,然後我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都蔫了,順著一堵又冰又硬的東西滑坐下去。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站在牆邊,並沒有睡在地上,難怪爺爺剛才進門看到我的時候並沒覺得奇怪。那嘚嘚嘚的聲音也是我發顫的手指敲在牆上發出來的。低頭一看,身上的裙子安好,沒有一點被輕薄的痕跡,隻是腿上的刺痛依舊存在。


    我眼神發飄,好不容易聚焦看向把我扶到椅子上的爺爺,眼睛立馬直了!


    這個人真是我爺爺?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兩腮內凹,瘦得皮包骨一樣。他怎麽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我吸了吸鼻子,隱隱聞到一股臭味,像汪平說的死狗味。


    我眼睛一酸,哽咽起來:爺爺?你怎麽了?


    他沉著臉盯我看了一會兒,屋子裏突然又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有很多東西在朝我們爬過來。燭火晃了晃,像是要熄滅。


    爺爺眉頭一緊,說了句不好,拉著我就進了房間。踏進房間前,我忍不住想回頭看一眼,爺爺卻突然厲聲嗬斥:不許回頭!


    我嚇了一跳,幹幹地咽了下口水,又艱難地把頭扭了回來。


    爺爺關上門後接連點了幾隻蠟燭,我這才發現房間裏的那扇窗子正緊緊關著。反正外麵暫時還沒下雨,我想先開窗透透氣,可我剛伸出手,爺爺卻突然又斥了一聲:別碰!


    我訕訕地收回了手,驚魂甫定地轉過身子:爺爺,剛才客廳裏有什麽?還有,大門和窗子上塗了什麽?


    我沒敢說剛才發生的事情,怕爺爺擔心。腿上痛得厲害,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我體內亂竄,我一驚,難道那隻鬼放了什麽到我身體裏?


    爺爺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隻一臉嚴肅地問我:馨兒,你為什麽不聽話,好端端跑回來做什麽?


    我就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榔頭,趕緊掏出手機翻開了通話記錄:爺爺你忘性可真大,你昨天半夜打了五個電話催我回來哎?


    零點前後,壓根沒有那五通電話的記錄!是誰把它給刪了!


    爺爺以為我在騙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歎了一聲:你先睡一覺,我本來就要讓你回來一趟的。過會兒我再來叫你。


    我心一顫,趕緊牢牢抓住了爺爺的手:爺爺,你會死字始終沒能說出口,如果爺爺沒有打過電話給我,那我入境擅自回來了,他是不是會沒命?


    爺爺好像知道我想說什麽,搖了下頭:沒事,爺爺的命不在你手裏。我看你很累,還是好好睡一覺吧,今天夜裏還有事要做,到時我過來喊你。


    我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可他不許我再細問,轉身就往外走去。關上門前,我聽到他搖頭歎氣地嘀咕了一聲:看來,這都是天意啊。


    什麽天意?難道爺爺是騙我的,他真的要沒命了嗎?


    我訕訕地撈起裙子看右腿內側,那裏有一塊深邃的黑斑,上麵沾著幹涸的血跡。我不禁有些發怵,真的有什麽東西鑽進去了嗎?


    我按了按那塊黑斑,不疼不癢,沒有異樣,可心裏的恐懼卻越來越深


    第四章夜半起舞


    我模模糊糊地睡著了。這一覺很冗長,我夢到了爸爸,他一直在朝我大喊大叫,可我聽不到他的聲音。


    他就像在演一出啞劇,神情驚恐又慌張,還時不時地朝四處張望,好像有人要抓他。我想走近,卻碰到一個無形的阻隔。


    就在我著急地想要找東西砸開那道阻隔時,突然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走來,最後在我床頭戛然而止。


    我昏昏沉沉夢得正沉,爸爸突然不見了,我隻看到他驚恐地大叫著一個字,看口型,像是跑。我正茫然四顧想要找爸爸問清楚,卻突然感覺有人在推我,一下比一下推得重。


    額上突然壓了個冰涼的東西,我一個激靈,立馬張開了眼。


    爺爺正陰沉著臉站在我床頭,左手上托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裙子,鮮紅如血;右手裏握了個黑色的東西,從我額上撤開後便背在了身後。


    你的眼睛剛才又有髒東西纏你了。爺爺歎了口氣,示意我接過那條裙子,馨兒去洗個澡吧,把這條裙子換上。


    爺爺特地買給我的?在我的印象裏,爺爺從來沒有買過衣服給我。


    他背過身往外走,聽到我的話時頓了頓腳,緩緩點下頭去:時候不早了,馨兒麻利點兒。半個小時夠了吧爺爺,我不敢去洗手間我發現房間裏點了很多根蠟燭,看來電還沒來。洗手間就在我房間的斜對麵,可萬一裏麵也有不幹淨的東西怎麽辦?


    有爺爺在,不用怕,洗手間裏什麽髒東西也沒有,馨兒放心吧。爺爺的聲音很蒼老,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夜深了,我突然聽出無限的悲涼。


    我剛抱上紅裙子要去洗澡,走到房門邊的爺爺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這一眼很複雜,好像包含了很多感情:馨兒,爺爺本來想往後推推,可爺爺等不及了你記住,爺爺不會害你。


    爺爺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剛想追問,爺爺卻已經走出去了。


    等我追到門邊時,爺爺已經去了昏暗的客廳,隻留了一句:有事過會再問,時候不早了,你快去洗澡換衣服。


    突然有一陣陰風拂麵而來,我打了個寒噤,驚恐地往兩邊看了看,什麽都沒有。洗手間裏很亮,我也不敢在過道裏逗留,趕緊一溜煙跑了進去。


    裏麵點了很多蠟燭,我掃了一圈,果然沒有看到髒東西。


    我打開淋浴頭時,聽到管道裏咕嚕咕嚕在響。可能是管道年久失修老化了,我也沒多想,洗完頭後便洗澡。奶奶在世時,一向節儉,每次洗完澡都要把水留下來衝廁所,所以我也養成了這個習慣。


    我想,爺爺身上的味道可能是很久沒洗澡的緣故。他有呼吸能行走,定不會是個死人。


    隱隱約約覺得腳背和小腿發癢,空氣裏漸漸彌漫起一股腥臭。我把頭洗好後立馬低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差點兒把我給嚇尿!


    沒到小腿的水,居然是紅的!還時不時有東西遊來遊去,若有若無地蹭著我的腿腳,難怪會癢。


    我就像是被開水燙了一樣,回過神來後趕緊跳出了浴缸。我低頭看了看身上,胸口竟然有一條魚魂正張著嘴巴在吸我身上的水珠!我定下心來,強忍住心裏的恐懼,捏著魚魂丟進了浴缸。


    我也不知道身上是不是還沾著其他怪東西,趕緊擦幹身子穿上了紅裙子。臨走時,我忍不住又向浴缸看了兩眼,爺爺說過,這種魚魂是最幹淨的,有的鬼就愛吃這些小東西。隻是,它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馨兒,到客廳來。我開門時,聽到爺爺喊我。背後突然又開始發冷,我也不敢回頭看,趕緊小跑著去了客廳。


    大門正對的那麵牆前擺了一張長長的供桌,供桌兩頭各點了一根很粗的紅蠟燭。供桌前的牆上掛了一張很奇怪的畫,畫上有個衣袂飄飄的背影,長發及腰。供桌上豎著個牌位,上麵寫了兩個血紅的繁體字:九風。


    牌位前坐著一個青銅酒器,背身上刻有花紋,十分精美,在微微搖曳的燭光下閃著幽光。


    爺我剛想問這是怎麽一回事,爺爺突然拿出一雙紅色的繡花鞋叫我穿上。我心裏裝滿了疑惑,爺爺卻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鍾,擺手催我:快穿上,時間不夠了。


    紅裙子很保守,式樣偏向旗袍,紅色的繡花鞋也很精致,像做工精美的藝術品。可我哪裏有心思欣賞,我隻納悶,為什麽裙子和鞋子都這麽合身?是爺爺給我買的嗎?他以前從來沒有給我買過這些東西,他怎麽知道我穿多大碼的?


    可惜,爺爺壓根沒給機會我提問,隻是突然跟我說了一句馨兒,跟著我做,然後便突然跳起了奇怪的舞。


    我愣住了,呆愣愣地盯著他看。


    眼前這個瘦削的老頭,真的是我爺爺嗎?為什麽我半夜接到的五通電話沒有記錄?爺爺之前說的天意又是什麽?我下午在客廳裏看到的白眼又是怎麽一回事?夢裏麵的爸爸為什麽那麽著急?爺爺供奉的這個人又是誰?為什麽要讓我跳舞我正發著愣,客廳的溫度卻突然驟降,明明是大夏天,我卻突然凍得直打哆嗦!


    馨兒!快跟著我跳!爺爺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這才意識到這屋子裏有鬼,如果我不照著爺爺的要求做,怕是會有危險。


    我學著爺爺,一會兒像興高采烈的猩猩在手舞足蹈,一會兒像撒蹄狂奔的大馬在左搖右擺,一會兒又像血盆大口的獅子在縱情進食我隻顧著害怕,根本無暇思考那些動作究竟有什麽意義。


    不過奇怪的是,我一跟著爺爺跳起來,屋裏的溫度立馬就恢複了正常。足足跳了十分鍾,爺爺才停下來。


    馨兒,過來,磕三個頭。這時,爺爺突然彎起嘴角衝我說話,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看得我後背發涼。


    爺爺我想起剛才驟冷的屋子,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走上前去就對著香案連磕了三個響頭。


    起來吧。我抬頭看了一眼,卻見爺爺是對著我左手邊的空氣在說話,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偷偷往左邊瞟了瞟,什麽也沒有。


    可我卻更加害怕了,總感覺眼前的爺爺不像爺爺。


    馨兒,再給我磕三個頭。爺爺說著就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我哪裏敢說半個不字,忙乖乖地又在爺爺跟前跪下。磕完之後,爺爺還是剛才那樣假笑著朝我左手邊的空氣說了句:起來吧。


    再朝這個牌位鞠三個躬。


    我看著牌位上的兩個血字,突然想起火車上的那個夢,夢裏那個男鬼也叫九風,巧合?


    我腦子很亂,等做完這一切爺爺將牌位前的青銅酒杯遞給我時,我突然意識到剛才那一番舉動像是電視裏的拜堂!


    發什麽愣,快喝下!爺爺很著急地輕斥了一聲。


    我手一抖,將裏麵的液體全部倒進了嘴裏。這液體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喝完竟然還想再喝。


    爺爺接過那個青銅酒杯,雙手托著恭恭敬敬地放回了牌位前。


    然後他突然要跟我握手,我不解地伸出手去,發現爺爺偷偷塞了個冰涼的東西到我手裏,我借著燭光看了一眼,像塊石頭,黑得極為深邃,冰涼刺骨。仿佛是我剛才做噩夢時,將我額頭上冰了一下的那塊石頭。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刮來一陣風,紅燭立馬不安分地晃悠起來。爺爺趕緊上前護住了其中一根,讓我護住另一根。


    我剛舒了口氣,突然瞥到身邊一個白影閃過。


    等看過去時,我突然看到憑空出現一隻手,緊緊掐住了爺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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