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鎮上走的時候,我們在村外碰到兩個小孩,他們看到我腳腕上的紅印後也是一臉的驚駭:“這個阿姨要被鬼吃了,你看她腿上有鬼手印!她肯定偷偷跑林爺爺家去了!”


    “哎,小孩,你過來!”丁香趕緊向他們招手,不過他們顯然有顧忌,一直徘徊不前。


    “阿姨這裏有好吃的哦!”居然叫我阿姨,真鬱悶。可我也沒工夫因為這個稱呼跟他們計較,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假裝掏東西。


    其中一個小男孩果然兩眼放光,立馬屁顛顛地跑了過來:“阿姨,你有什麽好吃的?”


    “你先告訴阿姨,什麽是鬼手印?”


    “阿姨你腿上這個,不就是鬼手印嘛!我媽媽說了,誰要是被林爺爺家裏的鬼抓了手印,夜裏就要被鬼吃掉的!”那小孩煞有其事地盯著我腳脖子上的紅印直看,不過他雖然好奇,卻並不敢太靠近。


    “胡說八道,我看你們村裏那兩個混子腿上也有,怎麽沒被鬼吃掉的?”丁香衝那小孩撇了下嘴。


    小孩不服氣地反駁她:“吃了!肯定吃了!你說的是大癩子,我知道!他想去林爺爺家偷東西,被鬼發現還留了手印,他很快就要死了!哼!”


    第二十八章鑽進肉裏的東西


    回到旅館時,我腳腕上的紅印已經開始發腫,瘙癢疼痛越來越明顯。


    我仔細看了看,上麵確實有三根指印,隻是每一根都很細長,指印之間縫隙又小,剛開始我並沒有察覺到。一陣陣的瘙癢不時傳達至心髒,我感覺像有無數螞蟻在我腳脖子上噬咬,特別痛苦,卻又無可奈何。


    丁香找旅館的人要了些冰塊給我敷著消腫,那瘙癢至心的感覺才稍稍減淡了些。吃過晚飯後她陪我去鎮衛生院看病,彼時已經六點多,天快了,我擔心天一又會撞鬼,自然走快了些。


    被蓋鬼手印的是右腳腕,現在我已經感覺右腳有點麻木無知覺,心道不好,恐怕這紅印真的有古怪。


    醫生說我腳腕上是被跳蚤咬了,不過他沒找到跳蚤,估計跳蚤已經跑了。他給我抹了點止癢的膏藥,又開個抗過敏的藥,讓丁香跟著他去拿。


    我一個人坐在候診室裏等,紅印處的瘙癢越來越厲害,我甚至能感覺到有東西在我肉裏翻動。我下意識地握住了胸口的石頭,可能無意間婆娑了幾下線。


    九風出現在我身邊時,我正在輕輕按壓紅印。醫生不讓撓,我隻要按幾下來緩解瘙癢。紅印處全是硬塊,我拿指甲掐進去都沒感覺。


    “這是怎麽弄的?”他還是那身白袍,長發挽起,用一根絲帶隨意紮著。


    我想不明白,他明明是鬼,為什麽總是這麽仙風道骨。想來他挺喜歡自欺欺人的,明明滿身蛆蟲,非要裝得這麽儒雅。


    他握住我的小腿,淡淡地睨了我一眼:“以後少在心裏說我壞話,我都聽得到。你這腿是怎麽回事?”


    我本來很氣他,大前天占我便宜不說還咬了我,現在又這麽溫柔做什麽?誰知道他是假惺惺還是真的關心我?


    “怎麽不說話?我何時咬你了?”他微微皺起眉頭,往我嘴巴上看了一眼。


    嘴唇已經不腫了,斑也已經消退,他自然什麽都看不出。


    “你還抵賴,大前天你……在房裏的時候明明挺好的,長廊裏又那麽凶……我不知道我哪裏得罪你了,你這麽喜怒無常,我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你……”無盡的委屈在心中湧動,我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隻是看到他突然這麽溫柔,我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長廊裏?”他好像壓根不記得那件事,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我腳腕癢得厲害,流著淚想把腳抽出來,卻愣是沒掙脫出來。這一次他沒有煞風景地掏瓶子接我眼淚,反而很溫柔地伸手給我擦淚水:“我的事情你不明白,以後我會慢慢很你將。既然你已經是我的妻,我會對你負責。”


    “你要怎麽負責?”我背上發冷,突然覺得後怕。他不會真的想跟我生活一輩子吧?我是人他是鬼,難道他真的想跟我洞房嗎?


    “夫妻洞房本就天經地義,你沒理由抗拒。”他果然能讀心,我不過是在心裏猜疑了下,他居然就不高興了!


    “我想爺爺,你能讓我見見他嗎?”淚水就跟刹不住的車一樣,在眼裏橫衝直撞。我也不想再惹他不高興,反正落到今天這一步,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他不會見你的。你今日去過的地方……”他微微擰起眉頭,握住我腳腕上的紅印,用力捏了捏。


    我能感覺到皮肉裏有東西在騷動,心頭忍不狂顫了兩下:腳腕那裏真的有東西鑽進去了!


    他的手很涼,捏在腳腕上,瘙癢似乎有所緩解。我盯著他的側顏看了一會兒,幾乎已經忘記他是隻鬼。


    他長得很好看,可是跟陰柔之美又有差別,他的眉眼裏看不到半分陰柔,即便騷包的時候也充滿了魅惑,絕對沒有女子的陰柔。


    此刻,他正聚精會神地在紅印上又捏又揉,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可是腳腕上的瘙癢感卻在慢慢減輕。


    “都鑽到你肉裏去了,這不是一般的跳蚤,你是在哪惹的?”他微微皺著眉頭轉過臉來看我,認真的眸光鬧得我突然心跳漏掉半拍,然後又跟擂鼓一樣激烈地跳動起來。


    “在……在林傳榮家裏。”我不知道自己的緊張源自何處,隻是突然覺得他此時看起來特別順眼。


    其實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一對我好,先前的怒氣就煙消雲散了。這一點很沒出息,可我心裏的暖意卻控製不住一直往外湧。


    “是為了王旭的事?哼。”他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突然將手攤開在我眼前。他白皙的掌心裏躺著十幾個小點,我仔細一看,哪裏是小點,都是吸飽了血的跳蚤!


    我身上止不住地冒起一粒粒雞皮疙瘩,一想到剛才是這些東西在我肉裏鼓動,我就忍不住打寒噤:“全……都出來了嗎?不會爬到……別的地方去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突然覺得背上開始發癢,然後屁股上也有點癢,手臂也是……


    “哼哼~”九風突然笑了,他把手朝我伸近了點,“你聞聞。”


    變態,這有什麽好聞的。我下意識地往後撤了撤。


    他眉頭一擰,露出不悅的表情:“慫包,少在心裏罵我,都跟你說過我能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了。這不是一般的跳蚤。”


    我將信將疑地湊近了一點,因為怕把跳蚤吸進鼻子,我聞得特別小心。九風一直在旁邊盯著我笑,好像我的舉動多滑稽似的。


    我隱隱聞到一絲陰氣,可是……“這味道……不是你身上的嗎?”


    我覺得自己問得沒有哪裏不妥,他卻突然生氣了。一張臉方才還流露出溫柔,現在卻冷如寒冰。隻見他把手收回,握拳後旋即展開,他手裏那些跳蚤便全都粉碎成灰。


    他似乎有些煩躁,將東西灑在地上後,就把我的腿從他腿上拿開站了起來。


    “我已說過,你第一次看到我時,那個樣子是我故意用來嚇你,不要再將我想得那麽不堪。如果當初溫增華沒有想過背叛,我也不會用那樣的麵目示人。”


    “我頭一次見你不是在火車上嗎?”我不跟她他討論爺爺背叛的事情,不過就是把石頭給了我,他至於這麽生氣嗎?從頭到尾,最該生氣的人明明是我。


    “火車?”他有些迷茫,不解地走近了兩步。


    他又在鬼格分裂了,我懷疑他腦子有點不正常。我把幽靈列車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雖然我之前懷疑那隻是夢,可我如今卻更偏信那是事實。


    他聽完果然笑了,隻是我看不懂他這個笑容。


    就在這時,腳腕處突然又傳來一陣瘙癢,我大驚,趕緊拉住了他的手臂:“我……我肉裏還有東西,怎……怎麽辦?”


    “慫包,這樣就怕了?讓你不要攙和進來,你非要逞能做什麽?”他微微勾起唇角,手裏突然多了一個小玉瓶,“回去後用毛巾蘸陰泉水慢慢揉,這些東西會出來的。”


    “這一瓶太少了,能不能多給點?”我盡量露出最為祈求的眼神,誰知道我腿上爬進去多少隻跳蚤?


    他的心情貌似又好些了,擺手說隻有這麽多,然後就在我沮喪之際,又坐下,把我的腿被抓在了手中。這個變態,居然把我大腿往下都摸了一遍,還美其名曰在我給我看看跳蚤有沒有爬到別處去!


    丁香這家夥,不就是跟醫生去拿藥嗎,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該不會那個醫生見色起意,把她帶到偏僻的地方想強她吧!


    我一想到這個可能,立馬坐不安穩了。


    九風在我腳腕網上五六厘米的地方劃破一層皮,然後我就察覺有冷幽幽的東西鑽了進去,環繞小腿一周,久久不散。


    “它們已經爬到這裏,不會再往上鑽了。”他說罷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有人來了,自己回去揉吧。”


    離開前,他猶豫著抱了我一下,然後就在我的詫異之中,低頭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是在跟我談戀愛嗎?


    “溫馨?等久了吧,走!”丁香一臉火氣地衝了進來,手裏的藥都被她捏扁了。不會真跟我擔心的一樣吧?


    “他奶奶的,老流氓一個,七拐八拐地把我都給帶迷路了,還想對我動手動腳,我趁他老鳥硬了,一拳頭砸過去給打折了,他這輩子還能再硬就算他本事好!”她一路上罵罵咧咧,看來氣得不輕。


    我看了看她胸前的深溝,默不吭聲地替她把衣服往上拉了拉。這種小地方,很少有人穿得這麽暴露,難怪那些人看了就把持不住,不過若是真對丁香動歪腦筋就是他們的錯了。


    天色已經大暗,我突然想起忘了告訴九風關於林傳榮的事情,他這麽厲害,讓他去取爺爺想找的那樣東西不是更好?其實有一點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九風這麽厲害,他為什麽會跟爺爺合作?


    我們一路上就著昏暗的燈光往旅館走,可半路上丁香突然驚駭地指著不遠處的一個人,倒抽了一口涼氣:“不好!我上當了!”


    我細眼看去,隻見遠遠向我們走來的那人,正是衛生院裏剛才給我看腳腕的男醫生!


    第二十九章三尾貓


    “你們怎麽出來了,等不及了吧?”醫生笑嗬嗬地朝我們走來,麵帶歉疚,“剛才我家裏出了點事情,我也沒來得及跟你們說一聲,嗬嗬,我還沒拿藥給你,要不……你們隨我回去拿一趟?”


    聽到醫生這麽說,我驚了,剛才丁香明明說……難道她見鬼了?我瞥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也滿是茫然,隻好隨意接了一句:“陸醫生,您是不是有親兄弟?”


    “溫小姐怎麽知道?我弟弟剛才又去衛生院找我了?嗬嗬,我們兄弟二人長得像,總有人認錯,怎麽,他沒有騙你們玩吧。”醫生很歉疚地撓了撓後腦勺,還想讓我們等他一會兒,他回去給我拿了藥就過來。


    衛生院小,值班的護士水平不濟,所以這個醫生不忙的時候總是親自去拿藥。


    我把丁香手裏的藥拿給醫生看過之後,趕緊走了。丁香說她把那人的命根子打壞了,我怕再不走會走不了。


    “特麽的,我居然被他給算計了!”等我們走到旅館前麵時,丁香才回過神來,她好像想明白了什麽事,氣得直跺腳。


    “誰算計你了?”我看陸醫生的樣子也不像是在撒謊,丁香是不是被陸醫生的弟弟嚇到了?親:yaП。


    “我說的不是那個醫生。”她咬著小銀牙咒罵了幾句,罵得極其難聽,但好像確實不是罵的陸醫生兄弟倆。


    我看她不肯多說,隻好趕緊照著九風說的方法去處理我腳腕上的紅印。那一瓶陰泉水很少,估計也就二三十毫升。


    我精打細算地揉了半天,結果隻用了半瓶。毛巾上沾了五六個跳蚤,捏死後毛巾上沾了不少血,無意中抬頭時,我居然看到丁香在舔口水,冷不丁就打了個寒噤。


    “你手裏那瓶子裝的什麽東西?”她察覺到我在看她,趕緊指了指我手裏的瓶子。


    我心裏的緊張頓時減少一半,剛才我居然以為她是在饞我的血。我真是昏了頭了,好好的人怎麽會對我的血感興趣。


    “九風說這是陰泉水。”我偷偷把瓶子拽緊,因為感覺她特別想喝這東西。


    “陰泉水?”果不其然,她兩眼放光,三兩步就衝到我麵前想搶,“據說陰間有一口陰泉,那泉水香甜可口,可驅邪可解毒。”


    開什麽玩笑?陰間的東西可以驅邪?我怎麽覺得這話跟屠夫不殺生一樣可笑。


    “你別不信,聽過相生相克嗎?應該就是這個理。說真的,這陰泉水可難找了,你可真幸運。”她說罷又是一臉的豔羨,說實話,跟她認識了幾天,她老是說我幸運,我都要聽麻木了。


    我本來想留點以後再用,不過丁香說陰泉水在陽間保存不了太久,最後我隻好全部都用來揉腳腕了。九風留了那一圈陰氣以下,我全部揉了一遍,等確定沒有東西在肉裏鑽動後,我的腳腕已經比原來粗了一倍,皮膚上還留下大大小小三十幾個小洞,特別惡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又趕去林傳榮家,依舊沒人。我懷疑這裏壓根沒忍住,跟丁香一起去村裏頭打聽的時候,好幾個人都拿怪異的眼神打量我。


    早上出門前,我刻意在塗了藥膏之後用手帕將右腳腕綁住了,以遮蓋紅腫有洞的皮膚。


    村裏一大早就有人辦喪事了,遇到昨天的小男孩時,他竟然指著我大叫:“這個阿姨也被抓了鬼手印,她也要死了!”


    我們這才知道,去世的人就是小孩嘴裏的“大癩子”,也就是之前說給我們引路卻意圖不軌的那個人。


    我背上浮起絲絲冷意,沒想到這些跳蚤居然能致人死亡。昨天村裏有人看到我腳腕上也多了鬼手印,所以他們就覺得我也是死定了的人,因此才會拿那麽古怪的眼神看我吧。


    我們在村裏轉了一圈,壓根沒人願意搭理我們。我感覺肯定是這“鬼手印”讓林傳榮一家成了村裏的禁忌,他們壓根沒人敢談論林傳榮家裏的事情。


    可時間不等人,今天夜裏就是第四夜了,再不查出點眉目來,小爺爺的命就保不住了。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解除索魂咒才是,不然以我們的速度,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找到林傳榮的家屬。


    我在村裏轉了一圈沒有半點收貨,又怕錯過了與林傳榮妻子碰麵的機會,隻好又跑到林傳榮家門前蹲著等人。


    這一等,從早上等到晚上,愣是一個人都沒從這扇掛葫蘆的門進出過。會不會他們搬家了?倘若如此,我在這裏不是浪費時間嗎?


    可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林傳榮家裏窮,他孫子林楓賺的錢應該都用來給他看病了,隻怕他們家也沒幾個存款了,這種捉襟見肘的情況怎麽會搬家?


    快天的時候,丁香拉著我要回旅館,我再三猶豫,還是決定躲在樹後麵等。說不定,林傳榮的家人知道我們在等他們,所以才故意沒回來?


    我們兩個湊合吃了點麵包,大概等到八點多,當時已經伸手不見五指,要不是今晚月光不錯,我差點漏掉翻牆頭的那個人影。那人影就是從破落的院牆處翻進去的,沒一會兒又鬼鬼祟祟地翻了出來。


    我想追上去,被丁香按住了:“你傷了,就在這等著吧。我過去看看,盡快回來。”


    她走後沒多久,我突然看到一個老太太開門走了出來,她佝僂著背,行動緩慢,在月光下像是一個僵硬的木偶,看得我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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