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極為重大,可不能戲言哪。”


    太極宮太極殿,百官陳列。


    龍榻之上,九五之尊的臉色極為難看。


    今天是六月十五,按常例,每月初一、十五在太極殿召開朔望朝會。除元旦的大朝會,就以望日朝會最為隆重。


    而元旦大朝會類似春節聯歡晚會,不議事,所以望日朝會實質上是唐帝國最高規格的政治會議。


    而今天的大朝會,主旨隻有一個:


    如何封賞滅高昌、通商路的唐軍將士,以及他們的最高指揮——


    陳國公、右衛大將軍、吏部尚書、交河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


    明明是開香檳的好日子,可不長眼的房喬玄齡偏偏跳將出來,彈劾侯君集貪汙。


    就好比小孩兒剛出生,你冷不丁來一句他遲早要死的。


    實話是大實話,欠揍也是真欠揍。


    “房尚書,你說侯君集私自貪墨高昌國寶,劫掠高昌民財,可有證據?”


    李世民的語氣低沉。


    稱呼“房尚書”而非更親切的“玄齡公”,說明他對房玄齡相當不滿。


    不滿就對了。


    他這次特意召集在京群臣,為侯大將軍的凱旋還朝開預熱動員會,其實是對文官集團的一次示威——


    看朕英明神武,力排眾議打了大勝仗,你們這群書生就是百無一用,啥都聽你們的那大唐才真的藥丸。


    連魏征那老噴子都識相閉嘴了,你房玄齡怎麽反倒來勁兒了?


    “造謠汙蔑,乃是重罪。”長孫無忌不失時機地發言。


    “當著諸公的麵當眾造謠,罪加一等;汙蔑為大唐開疆拓土、浴血奮戰的將士,罪加三等。房尚書,慎言哪。”


    在被李世民、李明父子攜手敲打後,這位文官之首已經成了陛下的頭號舔狗。


    而且侯君集與長孫無忌私交不錯,吏部尚書的位子長孫無忌也坐過,兩位組織部大佬很有共同語言。


    加上侯君集的女婿在東宮任職,是太子黨的天然人選。


    你房玄齡攻擊我的政治盟友,那我可要攻擊你了。


    “房尚書敢當著滿朝文武這麽說,一定有他的道理。”蕭瑀陰陽怪氣地進言。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如果有人攻擊尚書左仆射,他尚書右仆射一定要幫幫場子。


    “房尚書或許是提前收到了行軍賬冊,抑或在市井街坊打聽到了連袞袞諸公、前線將士都不知道的軍事機密。”


    一番諷刺,讓在場的百官忍俊不禁。


    房玄齡向老下屬兼老對頭拱了拱手:


    “誠如蕭公所言,老臣確實在市井中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盞青銅器物。


    “爵?”


    蕭瑀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這是?!”


    禮部尚書李道宗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


    “這不是高昌酋首祭祀用的禮器嗎?”


    高昌國國主麴氏是漢人,所以祭祀用品與中原相似。


    李道宗是老李家的宗室大將,曾率兵馳騁西域,立場端正、見多識廣、又專業對口,由他鑒寶,眾人不得不信。


    但一個更大的謎團也隨之而來——


    這種重量級禮器,隻有滅國才可能外傳。


    高昌剛滅,侯將軍還沒回長安,國寶怎麽先行一步,落到房尚書手裏的?


    難道他倆至少有一個會飛?


    房玄齡朗聲道:


    “諸公可曾親自去東市、西市,走一走看一看?”


    滿堂默然。


    唐朝人力不值錢,即使九品芝麻官,家仆雜役的配置都一應俱全。


    何況有資格上朝麵聖的官員。


    他們怎麽可能紆尊降貴,與販夫走卒混跡一處?


    此般難堪的寂靜,讓房玄齡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某位小霸王的身影。


    他閉了閉眼,繼續平靜地說:


    “現在全長安都流轉著高昌國的宮中器物,而這些珍貴的戰利品本應收繳國庫。


    “為何如此,諸位有什麽頭緒嗎?”


    軍中有人倒賣,而且是有組織的倒賣……朝中官員都不傻,重新思考起了房玄齡的指控。


    “這算不得證據。”李世民冷冷道。


    “誠然,這頂多算疑點,無法直接證明我軍軍紀敗壞。”房玄齡點點頭,“可攻破高昌城後,前線向後方請求糧草的數量就大幅下降。


    “士兵總是要吃糧的,除了將士因糧於敵,臣實在想不到其他解釋。”


    所謂“因糧於敵”,說直白點就是縱兵搶糧。


    匈奴突厥之類的遊牧可以搶了就跑,但唐軍不行。


    因為大唐是要長期經營治理高昌國的。


    薅糧把民心都薅沒了,遍地都是林登萬,還治理個屁。


    “十二月初八,民部籌糧二十萬斛、征發民夫十二萬,囤於伊州。然而一個月後……”


    房玄齡不厭其煩,一一曆數隱藏在後勤明細賬目裏的貓膩。


    文官們聽得極為專注,也漸漸發覺了其中的不合理,麵色凝重起來。


    因為治理高昌是文官的職責。


    逼給你老侯裝了,爛攤子丟我們手裏,這鍋誰愛背啊!


    李世民全程眼神冰冷。


    陛下果然什麽都知道……房玄齡無聲歎氣,最後總結道:


    “以上皆臣所知,不敢不稟告陛下,惟望聖裁。”


    情況是這麽個情況,怎麽辦你們看著辦。


    魏征幾乎立刻進諫:


    “國無法不立。長孫公主持編纂《貞觀律》,陛下欽令實行,豈可知法犯法?”


    有兩位重量級大佬出陣,一眾文臣立刻統一了意見:


    查,詳查,不論持何等立場,都必須先搞清楚實際情況。


    侯將軍如果無罪,查證便可還其清白。


    如果有罪,那就治罪!


    “這……”獨木難支,長孫無忌也無力和所有大臣唱反調,回望殿上。


    李世民的臉恰好隱在陰影裏,沒有起伏地下達詔令:


    “著禦史大夫韋挺,大理寺卿孫伏伽,刑部尚書劉德成,三司會審。”


    …………


    “我軍勝了!我軍勝了!”


    一大早開市後,勝利主義謀士在長安西市奔走相告。


    唐軍攻滅高昌國的消息立刻傳遍街巷,無數商販如久旱逢甘霖,彈冠相慶。


    和一個月賺三百文的平頭百姓不同,絲綢之路暢通與否,是真的影響這些年薪三百貫的豪商大賈們騎寶馬的。


    一眾胡商更是化身精神大唐人,激動得相擁落淚,比真唐人還興奮。


    爹親娘親,不如開元通寶親(開元通寶在武德年間起用,與開元年號無關)。


    而在原本無人注意的角落,李明的店裏突然人聲鼎沸。


    因為施粥攤在店門前的空地上生了根,每天都有許多流民聚集,所以商人顧客一般都繞著走。


    沒想到,一夜之間,生意突然爆炸。


    掃貨的商人、尤其是手裏沒子彈的胡商,不知從哪裏打聽到這裏還囤積著五萬匹絲綢,瘋狂地擁上來搶購。


    這幅晚一秒就餓死的模樣把流民都嚇傻了,趕緊騰出地方,請這些餓死鬼先來。


    “一百文!一百文一匹,我全包了!”


    “我出一百五!”


    價格像坐火箭一樣,一下子就躥上了兩百文。


    商人們覺得哄抬價格還不夠過癮,直接動手搶奪起來。


    一陣風卷殘雲過後,整個店鋪被洗劫一空,隻剩李明坐在錢堆上發愣。


    五萬匹布,刨去成本,共盈利一萬三千八百餘貫。


    他甚至連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就突然成了腰纏萬貫的富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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