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手上動作不停,非常營業性質地回答道:


    “殿下有什麽學業上的問題,老臣必知無不答。”


    “這個人太煩了,我想甩掉他溜出去。”


    房玄齡眼角一抖,慢慢抬頭,看了看小手指著李道宗的李明。


    又轉移視線,移到就站在李明斜後方、正把關節掰得哢哢響的李道宗。


    “老臣隻負責教書,對歪門邪道不精通。


    “況且江夏王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對殿下損害自身安全的行為,臣為僚屬,也不得不製止。”


    寧這老銀幣裝什麽清高啊,最會歪門邪道的就是你……李明心裏吐槽,忽然發現了華點:


    “你也覺得京中將要發生大事?”


    “托天之福,陛下龍體無恙,前幾日還在徹夜操勞雍州水患。”房玄齡撫著山羊胡:


    “如今水患尚未完全平息,賑災撫民等掃尾工作也十分繁瑣。加之八月天氣已轉涼。


    “以陛下的脾氣,為何不顧魏征等人的勸諫,突然選擇這個時間避暑呢?”


    對啊!


    老薑的一句點撥,就讓打開了李明思路。


    他坐得更為恭敬:


    “相父是說,父皇避暑是假,避難是真?


    “前日父皇急病,真的有賊人在搞事?”


    能不能別叫我相父……房玄齡看了看神色不善的皇叔李道宗,不置可否道:


    “陛下聖意,我等做臣子的怎麽敢隨便揣測。


    “隻是最近京中恐怕有大事發生,現在的立政殿一定是最安全的。


    “殿下何不聽從郡王的建議,暫不輕舉妄動呢。等您封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明無視房玄齡的建議,追問道:


    “你為什麽覺得會有大事?”


    房玄齡微微歎氣:


    “直覺。”


    表麵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


    太子、魏王、外戚、士族……各路勢力在台麵下的小動作突然密集起來。


    合縱連橫,在暗中激烈鬥法。


    顯然是即將發生什麽的前兆。


    而陛下的外出,又在客觀上給予了這些力量更大的發揮空間。


    就像暴雨來臨前的關節病人一樣,經曆過玄武門的老臣們,都恍然覺得現在這肅殺窒息的氛圍似曾相識。


    山雨欲來……


    “那我下一步該怎麽做,相父能教教我嗎?”


    李明仍然不死心,誠懇地求教。


    房玄齡直視他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


    “老臣能教的已經都教了,請殿下學而時習之。”


    說完,他收拾好書籍紙張,向二人微微點頭,便揚長而去。


    媽的,一個個都裝謎語人,其實是肚子裏沒什麽貨硬要裝神弄鬼吧……李明在心裏激烈吐槽。


    李道宗拍拍李明肩膀:


    “請殿下移步立政殿。”


    李明滿麵嚴肅,突然指向半空:


    “看,飛碟!”


    拔腿就跑。


    …………


    當晚,李明是跪著吃飯的。


    “你呀,總是不長記性,不是惹你阿爺就是惹你皇叔。”


    楊氏為李明添飯,一邊和風細雨地嘮叨著。


    李世民走後,當晚她就入住了立政殿。


    讓後宮一眾嬪妃咬碎了後槽牙,還得強作笑臉歡送。


    不,我最不該惹的其實是阿娘你啊……李明揉揉被她揍腫的屁股,往碗裏夾著青菜。


    在李明的多次抗議下,立政殿的夥食終於多了一丟丟綠意。


    “有心事?”楊氏關切地問。


    李明下意識地搖頭:


    “這裏飲食太油膩了,胃口不好。”


    不論在哪個位麵,他都不希望讓母親為他的工作而操心。


    “你在立政殿過得還習慣嗎?有沒有好好聽父皇的話?和哥哥姐姐相處得還融洽嗎?”楊氏關懷地問。


    “唉,人生地不熟的,隻差不多把大家認了個臉熟。”小李明寂寞地歎氣。


    楊氏疼愛地撫摸他的小臉蛋:


    “沒事,相處久了自然就熟絡了。


    “陛下也是不想讓你整天和婦人們悶在後宮,出來多和兄弟姐妹接觸接觸。”


    李明點點頭:


    “是這樣噠。我發現李治哥哥很有責任感,做事認真但不死板,就是有點腹黑,看不透心裏在想什麽。


    “明達姐姐天真爛漫,身體也還結實,不知為什麽世人都說她骨子弱。還有那宮女姐姐……”


    李明就這麽一路絮絮叨叨地講述著。


    嗯?


    楊氏聽得有些發愣。


    你不是說你人生地不熟嗎?你不是說你隻是認了個大概嗎?


    宮女都泡上了,裝什麽陌生人哪?


    你這不是把立政殿上上下下摸了個底透?


    許多人許多事,連經過大風大浪的楊氏都沒有看透。


    比如李治,她單知道李治是個老實乖寶寶。


    但完全沒有料到,晉王難道還有這麽複雜的一麵?


    李明達倒是表裏如一。


    還有,李明是怎麽把每個宮女、宦官和衛士都描述得如此詳細?


    從家庭出身、喜好厭惡到性格特點,仿佛是多年老友一般?


    這小家夥……


    “阿娘阿娘,我說累了。”李明吃力地咀嚼著家鄉的大米拌小米:


    “姐姐姨娘她們還好嗎?”


    “呃……都好。”楊氏忽然覺得自己對身邊人的了解有些蒼白單薄了,不免自慚形穢,努力多擠幾個字。


    “李令與崔氏的婚事已定,擇良日便可出嫁。其他四位姐姐,也都與各地的名門高第有了婚約,將來對你也是個幫襯……”


    “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不早說?!”李明興奮地搓著小手手,竟有種養了一輩子的白菜終於能騙豬來拱的感慨:


    “哎呀哎呀,她們終於都嫁出去啦,不用做剩女啦……”


    搓著搓著,他的表情沉了下去:


    “姐姐們馬上出嫁,我也將被封王,以後也是要去封地的,那阿娘豈不是會很寂寞?”


    “傻孩子,立德殿太擠了,我巴不得你們都趕快飛出去才好呢!”楊氏捏捏李明的小臉:


    “我還有姨娘們陪我說說話聊聊天。冷宮的其他妃子才是,沒個貼心人說話,論寂寞啊……”


    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


    李明扯開話題:


    “那王姨娘還在作妖嗎?”


    楊氏有些腦殼疼,歎了口氣:


    “鬥了一輩子,都鬥成習慣了,哪會說停就停。


    “不過有她逗悶子也不是壞事,就當是消遣了。”


    差點忘了,咱家阿娘也是宮鬥的行家裏手,都把老作女當成寵物溜了……李明不禁捂臉。


    說起作女,他又想到了一個人:


    “五姨娘呢?她還常來咱這兒挑撥是非嗎?”


    楊氏搖搖頭:


    “說來也怪,你聖恩日隆後,阿武就不怎麽來了。


    “聽說,她最近好像常去感業寺吃齋念佛。”


    感業寺位於太極宮北禁苑內,就是李泰提過打獵的禁苑。


    雖然那裏也不是想去就去,但總歸是後宮女子少數被允許涉足的一個去處。


    她去那裏幹嘛,提前適應未來的退休生活嗎……李明心裏頗為地獄地琢磨著。


    “對了,有一句話我知道你聽過很多遍,但阿娘還是再次提醒你。”楊氏正色道:


    “你這幾日安安生生別惹事。阿娘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李明笑了,欠扁地反問:


    “女人的預感?”


    楊氏沒有揍他屁股,認真地說:


    “玄武門的預感。”


    …………


    仿佛是為了驗證房玄齡、李道宗和楊氏的預感。


    聖駕離開的第二天,烏雲壓境,悶熱得令人窒息。


    而太極宮內的氣氛更是驟然高壓。


    宮城之外的皇城增設了許多卡口,對往來辦公的官吏嚴加管理。


    宮城的所有大門更是全部緊閉,隻允許中書省、門下省的高級閣僚出入,且行動均由守衛一對一陪同。


    宮人們個個神色緊張,不敢高聲說話,處處謹小慎微,行色匆匆道路以目。


    內侍省和十六衛府更是全力運作起來,對所有宮人、守衛等皇宮人員一一排查談話。


    “發生了什麽?他們問了姐姐什麽問題?”


    李明眨巴著擔憂的大眼睛,關切地詢問最近混熟了的立政殿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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