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倉庫的角落,一陣低聲的交談,大門被上了鎖,尋常時候很少有人來到這裏,陰暗幹燥的空間裏此時顯得十分躁動。


    “你來這裏做什麽,咱們不是說好在學校裏互不打擾的嗎?”


    低沉的男聲好似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他的呼吸很急促,喉嚨裏好像卡著痰,每說一句話都要費好大的力氣。


    “你以為我想來嗎?你看我的臉!這次恐怕要翻車了!”女人的聲音很憤怒,仔細聽能感受到她極力克製的恐懼,說話的尾音帶著顫抖。


    倉庫裏一陣沉默,男聲沉吟了一會兒,聲音不鹹不淡,帶著疏離:“怎麽就你一個人,剩下的人都去哪裏了?”


    “恐怕現在隻剩下咱們兩個了。”女人喘著粗氣,身體站了起來,走到男人身邊:“王敏肯定是死了,我能確定,她遇到了一個男人,三兩下就把她撕了,當時我就躲在不遠處看的清楚。”


    “那宿管呢?”男人忍不住低聲咳嗽,方瓊的話讓他意識到情況真的不太對勁。


    “不知道,但我來的時候通知過她了。”方瓊把手搭在男人肩膀上,沒有皮裸露著紅色骨頭的下巴滴著粘液:“她沒有來,現在應該也沒了吧。”


    失去半張臉皮膚的方瓊說起話來牙齒碰撞在一起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此時的她臉上已經看不出表情,但眼神裏的陰毒卻壓抑不住的向外迸射。


    “那個男人應該很快就要來找咱們了,要是不想淪落成王敏那樣,咱們就得趕緊想辦法。”


    “想辦法?”男人掃落方瓊搭在他肩上的手,嘴裏發出一聲冷笑:“我早就跟你們說過行事要謹慎,這下惹到麻煩了還要來連累我,我的話你們聽過嗎?”


    “別忘了當初是我把你們從那個該死的防空洞裏帶出來的!”


    兩個鬼同時向對方露出獠牙,方瓊幹脆也不裝了,抱著自己的胳膊冷冷的看著對方:“咱們兩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要是死了,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我肯定會把你帶走的。”


    方瓊陰惻惻的聲音回蕩在倉庫裏,男人聞言抬頭眼神犀利的望著方瓊,原本彎著的腰緩緩直起,指甲瘋長,一把攥住方瓊的脖子將她提起來。


    方瓊也不甘示弱,張開骷髏嘴,猩紅的舌頭從口腔中射出,纏住男人的脖子,猛的收緊,隻要對方有進一步的動作,方瓊有把握同時勒斷男人的脖子。


    兩隻鬼對峙片刻男人率先做出妥協,鬆開方瓊的脖子,纏在他脖子上的舌頭倒是把他喉嚨裏的痰擠了出來,聲音變的清亮。


    “說說吧,你到底想做什麽。”


    方瓊見自己目的達成,牙齒哢哢哢的顫動,把舌頭收回自己的體內:“我要回防空洞。”


    “不可能!”男人有些激動,見方瓊眼神不愉,急忙走到她身旁,抓住方瓊的手苦口婆心的勸慰:“你回去幹什麽?又沒有同胞破繭,當初咱們說好的,除了給同胞送人皮絕對不回防空洞,萬一暴露了怎麽辦!”


    方瓊一把甩開男人的手,眼神死死盯著對方,渾身散發著陰毒:“那就趕緊給我找一張人皮,我要在月圓之夜換皮,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難道想我一直躲在陰暗裏當老鼠嗎?”


    “我哪裏去給你找皮,現在學生們都放假了,你等一等不好嗎,我給你物色物色,你為什麽非要換學生的皮。”


    方瓊聞言譏諷的笑出聲來,看向男人的眼神裏盡是諷刺:“你說的倒是好聽,我可比不上你,換皮那麽輕鬆,而且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麽東西?真把自己當人了?”


    “你有勸我的功夫,怎麽換皮的時候沒拷打一下自己?”


    兩隻鬼誰也說服不了誰,正僵持的時候,隻聽倉庫的大門突然被撞擊發出一聲巨響。


    “碰!”


    大門被踹開,光線瞬間將原本陰暗的倉庫照亮,方瓊被突如其來的強光晃的睜不開眼,急忙用手遮擋著,透過手指的縫隙,隻見倉庫大門口站著一個男人的剪影。


    “你看我說吧,這些個東西就喜歡躲這種地方,你隻要往陰暗沒有人的地方一找,保準能找到。”


    秦朗端著滅火器,衝身旁的於露露笑了笑,方瓊縮著身子,唯一的出口此時被堵住,她現在還真成了被堵在絕路的老鼠。


    於露露看向方瓊身旁的男人,此時同樣縮著身子,他的腰重新彎了下去,身上穿著深藍色的工裝,腳下一雙勞保鞋,黝黑的臉上是操勞的溝壑,一雙大手粗糙布滿幹裂,走在學校裏是最不起眼的鍋爐工,難怪藏的最深。


    方瓊呲著牙,指甲瞬間爆出來,緊繃著身體如同炸毛的野貓,隨時準備拚命。


    鍋爐工用眼睛餘光偷偷觀察著秦朗,身子向方瓊身後躲去,眼珠快速的轉著,腦子裏瘋狂盤算逃命的辦法。


    “大師,咱們也沒有什麽仇怨,我在學校從沒有害過一個學生,方瓊的事我也不知道,您大人有大量,我馬上脫了皮就滾。”


    秦朗聽了這話差點笑出聲來,扭過頭朝於露露問道:“誒?你們學校鍋爐工是不是每年都換啊?”


    於露露舉著手電,衝秦朗點了點頭:“我們學校鍋爐工平時也是雜工,但聽說沒有一個能幹滿一年的,一入冬就辭職。”


    “要不說這家夥雞賊呢。”秦朗指了指鍋爐工:“估計每年新來的鍋爐工都被他換了皮,畢竟這個世界誰會在意一個燒鍋爐的老頭呢?既方便又安全。”


    偽裝成鍋爐工的換皮鬼臉色變的很難看,秦朗沒有在意對方想撕碎他的眼神,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而且燒鍋爐好啊,能守在防空洞旁邊,這樣也不怕有人知道你們的秘密了。”


    “還聽他廢話做什麽!”方瓊怨毒的扭頭對身邊的換皮鬼叫到:“都這個時候了,咱們兩個一起上!”


    兩隻鬼一齊朝秦朗撲了過來,於露露急忙想打開手電筒,卻被秦朗出手阻止,現在防空洞的事還沒有搞清楚,還不是滅了這兩隻鬼的時候。


    秦朗把於露露擋在身後,揮舞著手中的滅火器,半米左右的合金罐子被他舞的虎虎生風。


    方瓊衝在最前,剛要近秦朗的身,滅火器帶著破風聲橫掃向她的臉上砸去,瞬間,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方瓊半張臉被硬生生砸的凹陷,形似彎月,拉出去可以給月牙灣代言了。


    鍋爐工被方瓊的慘狀嚇得直皺眉,順著秦朗砸方瓊時身體露出的縫隙想逃離出去,從剛開始他就沒想著跟秦朗動手,哪有耗子跟貓比武的,那不是廁所電燈嗎?


    秦朗這邊把方瓊砸飛出去,順手一把抓住半個身子已經跑出倉庫的鍋爐工的腳,像海底撈員工甩麵條一樣,把這倉惶逃命的換皮鬼甩在空中,重重的砸在地上,隨後飛身躍起,狠狠踹向倒地換皮鬼的腰間。


    “別以為化妝成老頭我就不敢打你。”


    秦朗一邊猛踹老頭腰子,一邊朝身後已經看傻眼的於露露招呼道:“別傻站著啊,過來一起踹!”


    “哦,哦!”於露露回過神,趕忙跑過來加入戰場,一起猛踹老頭。


    方瓊捂著凹陷的臉跪在地上,仰頭看被混合雙打的同伴,捂著臉趴在地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種情況誰吱聲誰腦子有問題。


    踹的累了,秦朗喘著粗氣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於露露掐著腰,臉上透著紅暈,嬌喘著給自己順氣,再看地上躺著的換皮鬼,渾身上下全是鞋印,本就不多的牙如今也是碎了一地。


    秦朗把滅火器丟給於露露,把掙紮著向後爬的鍋爐工踩在腳下:“你爽過了,該問一些問題了。”


    於露露端著滅火器,在一旁警惕的觀察著兩個換皮鬼,隻要它們有一點不對勁她就噴,方瓊捂著臉,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秦朗那個活閻王盯上自己。


    “說說吧。”


    秦朗拍了拍鍋爐工那張老臉,從兜裏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裏,於露露見狀馬上拿出打火機給秦朗點上,一個男人在外有麵子的場景很多,其中包括女人主動給你點煙。


    秦朗叼著煙,朝鍋爐工臉上吐了口煙圈,見對方呆愣著不開口,秦朗用腳在他身上狠狠碾了碾:“你是火龍果沒吃夠是吧。”


    “吃夠了,吃夠了。”換皮鬼嘴裏沒牙說話漏風,腫成發麵團的臉把皺紋都填平了,看來挨頓揍比玻尿酸管用:“您想讓我說什麽呀?”


    “先說防空洞那事。”


    “防空洞?”鍋爐工哭喪著臉,可憐巴巴的看著秦朗:“我不到啊,這個我真不到。”


    “不知道。”


    秦朗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提起來,一旁一直裝死的方瓊此時抬起頭,弱弱的向秦朗告密:“報告,我舉報,他知道,我們都是他放出來的。”


    鍋爐工扭過頭瞪了方瓊一眼,渾身顫抖著看著秦朗,點頭哈腰的樣子活像個狗腿子:“說了,能換條命嗎?”


    “你先說。”


    “這防空洞原本是鬼子當年修的,傳說鬼子投降前,把搜集的黃金,國寶,全部藏在地下防空洞裏,隻不過防空洞內四通八達,誰也找不到,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傳說。”


    秦朗聞言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裏麵的人俑是怎麽回事,你們又是怎麽跑出來的?”


    “說了,能換一條命嗎?”


    秦朗吐出一口粗氣,不善的瞪了一眼鍋爐工:“說!”


    “我們之前都是幹挖墳掘墓這行當的·····”鍋爐工見秦朗麵色不渝,趕緊找補:“不是盜墓,就是去公墓把死人骨灰挖出來,然後給家屬打電話要錢。”


    “有一次一個女人找到了我們,花五十萬想讓我們去挖一個新墳,死者生前是個教授,我覺得發財的機會來了,誰知道挖開墓地骨灰盒裏還有一張地圖,圖上全是日本字,那個女的說這圖畫的是春城地下防空洞的布防圖,讓我們跟著去尋寶。


    結果我們跟著地圖下到防空洞裏,裏麵哪裏有什麽財寶,隻有五個罐子,緊接著我們就被迷暈了,迷迷糊糊中,我看到那個女人從罐子裏取出黑色的液體,塗抹在我們身上,然後我就被包裹住倒吊起來,我努力想掙脫出來,等好不容易破開那層繭,我才發現我渾身的皮肉都溶解了,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


    女人?鬼子的財寶?防空洞裏的儀式,這些東西串聯起更大的陰謀。


    換皮鬼的話讓整件事又變的複雜起來,整件事涉及到了曆史,秦朗緊蹙著眉,一時間仿佛身陷巨大陰謀的漩渦。


    “那個女人什麽樣子,她有沒有說什麽話?”


    鍋爐工渾身顫顫巍巍,對秦朗討價還價道:“說了,能換一條命嗎?”


    “快說!”


    “那個女的當時看著二十來歲,現在得三十多了,聽口音不像是春城人,戴著眼鏡,普普通通沒什麽特別的。”


    鍋爐工的話跟沒說差不多,滿足這樣條件的女人秦朗能在春城找出來好幾萬,方瓊見秦朗沉默不語,畏畏縮縮的舉起手。


    “報告,我有線索!”


    秦朗看向頭跟個月牙似的方瓊,鬆開腿邁過鍋爐工朝方瓊走過去,鍋爐工鬆了口氣,秦朗扭頭看向他,彈了彈煙灰:“你也別閑著,把地上煙灰舔幹淨,好歹也是學校雜工,地上髒了也不管?”


    方瓊不安的咽了咽口水,麵前叼著煙的男人給她巨大的壓迫感,身邊的重力都無形中增加了一樣。


    “那個女的好像從一開始就不是來找寶藏的,當時我們進了防空洞,所有人都在找寶貝,隻有她,捧著地上散落的紙嘴裏嘀咕著什麽,紙上全是日文,我問她這是什麽,她當時說,這些對於人類來說,才是真正的寶藏。”


    或許寶藏是真的,防空洞裏麵也真的藏著什麽東西,按著時間推算,已經有十年了,那個神秘的女人在這十年當中,不知在防空洞裏得到了多少東西。


    秦朗冷冷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隻換皮鬼,這十年間它們又害了多少人無辜的性命。


    解下腰間的葫蘆,秦朗把葫蘆嘴對著兩鬼,輕輕拍打葫蘆底,葫蘆內瞬間一陣強勁的吸力把兩隻鬼吸了進去。


    秦朗狠狠晃了晃葫蘆,裏麵傳出兩聲淒厲的叫喊,於露露走到秦朗身前,元氣滿滿的笑了笑,年輕人就是這樣,永遠也不知道累。


    “事情終於結束了。”


    秦朗搖了搖頭,他總感覺事情才剛剛開始。


    ······


    於露露送別秦朗,心裏的不舍全部投射在她的臉上,她很想跟秦朗約會,甚至去解決一個個靈異案件,但用秦朗的原話是,還是先念好書吧。


    所以她中秋節該做些什麽呢?室友也沒了,閨蜜也沒了,她在大學裏真成孤家寡人了,總不能回家聽爺爺講打仗的故事吧?


    正愁沒地方,於露露見校門口停著一輛豪車,牌子她沒見過,但看著就不便宜。


    車上下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大概三十歲左右,嘴角一顆小痣使得本就漂亮的臉蛋兒更加有韻味。


    於露露看的癡了,等那女人走近了她才反應過來。


    “學妹你好啊,你一直看我是有什麽事嗎?”


    於露露有些不好意思,看別人看呆了屬實不太禮貌,女人叫她學妹應該也是春城大學的:“不好意思姐姐,你真好看,我情不自禁就看呆了。”


    女人笑起來很好看,一顰一笑都帶著女人味:“你也很可愛,我也是春城大學畢業的,醫學院的,你呢?”


    “真的嗎?我也是誒,學姐你好。”


    於露露隻覺得這女人身上有股親和力,再加上是一個專業的學姐,忍不住攀談起來:“學姐你回學校來找人嗎?”


    “啊~我有個朋友今天來了,我是跟著他來的,順便看看當年的科研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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