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太足了。


    丹娘吃了午飯便讓其他人也回去歇息。


    連守著大門的全福和樂透也不例外,把門戶鎖好,就各自回去睡午覺了。一覺睡了一個時辰,丫鬟們才慢慢起來,打掃整理,采買收拾,還要將掛出去的衣服被褥都收回來一一疊好。


    因天氣炎熱,丹娘又咬咬牙給這些下人們都置辦了一套輕巧涼快的草席,雖然隻是草席,但製工漂亮,沒有一點瑕疵,伸手摸上去也是光滑舒服。


    即便在宋府,也沒有給下人們置辦這樣好的草席的。


    沈府雖然看著不光鮮,但卻有著實打實的好處。


    眼下人手少,這幾個人不是丹娘親自挑選的,就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自然忠心靠得住。


    晚飯前,老太太拉著丹娘聊了兩句。


    “以後若是家大業大了,你也要這般給他們置辦嗎?”


    丹娘很清楚老太太的意思,笑道:“當然不,有多少能力吃多少飯,人人都一樣,這怎麽可能?”


    絕對公平,其實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現如今能留在沈府的,個個都有自己的拿手活兒。


    在丹娘這裏,誰有本事誰就得到的多,若是以後有那些濫竽充數,敗壞風紀的,她第一個不答應。


    她將自己的想法一一說給老太太聽,撒嬌似的靠在老人家的身旁。


    老太太輕輕撫了撫她鴉羽般的鬢發,心裏感慨:這丫頭的想法雖然天真,倒也不算愚蠢,起碼是真的動腦子想了的。


    隻是,計劃雖好,若是難以服眾,怕是也要經曆一番波折。


    老太太沒說,她還想讓丹娘再成長一點,到時候這些問題再一並解決。


    但很快,丹娘立威的機會就來了。


    今晚的晚飯擺得晚了些,剛好天熱,全府上下也沒怎麽胃口。


    丹娘陪著老太太用了綠豆百合湯,還在品嚐細膩爽口的杏仁米糕時,門外一陣騷動,新芽步伐匆匆過來通傳。


    “大奶奶,不好了,咱們府門口來了幾個人,吵著鬧著要我們給個說法。”


    “什麽人?”


    “好像是白天裏賣咱們府上冰塊的人家。”


    “不是已經錢貨兩訖了嗎,還鬧什麽?”


    “來的是那兩個漢子的婆娘,說什麽咱們家欺負她們男人不懂規矩,少算了銀錢。”新芽也覺得匪夷所思。


    那兩車冰塊是丹娘算好了價格,當場付清了銀子錢的。


    那兩個漢子也都簽了單據,怎麽能說鬧就鬧呢?


    丹娘垂下眼瞼,隨後對上老太太的眼睛,不慌不忙地笑道:“祖母,我去前頭看看就來。”


    老太太不放心:“多帶幾個小廝婆子陪著,書萱翠柳,你們也去。”


    丹娘拗不過老人家,索性也沒拒絕。


    屋外,紅霞滿天,一日的酷暑並沒有因為太陽落山而減輕一些。


    丹娘走到門口,聽見外頭兩個聲音哭天搶地,好像她們家的兩個男人早上來送冰,把命給丟在沈府了。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吸引了不少左鄰右舍過來圍觀。


    丹娘身邊的丫鬟婆子們一個個流露出慌亂的神色。


    她卻不急不躁,吩咐道:“開門。”


    沈府的大門緩緩打開,她施施然走出來。


    身後早就得令的新芽和爾雅搬來一張雕花描梅金漆小椅,丹娘慢慢地坐下,眸光冰冷,心之堅定如磐石,那森冷目光仿佛穿過屍山血海一般,被這樣的眸子掃過,剛剛還叫囂不斷的兩個婆子頓時跟啞巴了似的,竟一步都不敢上前。


    丹娘冷冷笑道:“方才是哪兩位登門拜訪?可有請帖名券?”


    那兩個婆子這才回過神。


    “沈大奶奶,你可算出來了,你們沈府不能這般欺壓我們老百姓,今兒早上我男人特地給你們府上送了一車的冰塊,可你們呢?隻給了我男人結算了那麽一點銀子錢!比別家整整少了一半!”


    先開口的這位名為花婆子,一張黑黢黢的大餅臉,一雙吊梢眼,一副很精明的模樣。


    另外一邊的郝大娘就斯文了些,也年輕了些,長得也略有幾分姿色,隻是舉手投足間俱是小家子氣。


    郝大娘笑道:“你們沈府有錢有勢,也不能這樣欺負我們呀,還是請大奶奶將短我們的銀錢都結清了吧。”


    “沒錯,現在結清了,咱們兩家還能好好說話,否則就別怪我不給你們臉麵了。”花婆子嚷嚷道。


    丹娘:“我們府上采買物件,小到針線大到田莊鋪子,無一例外都是錢貨兩訖,一點子冰塊難道還能少了你們銀錢嗎?”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大奶奶你腦子又不好使了,算錯了賬也未可知呀。”郝大娘嘿嘿一笑,眼底的狹促誰都看得懂。


    四周響起一陣悶悶的笑聲,看向丹娘的眼神也充滿了鄙夷不屑。


    誰都知道,嫁給沈寒天的是宋家的癡傻庶女。


    平日裏大家隻敢在私底下議論,沒人有膽子拿到明麵上來說。


    可今天這兩個婆子就像是故意找茬,當著眾人的麵不給丹娘臉。


    突然,銀光一閃,剛才還在竊笑的郝大娘捂著耳朵一聲慘叫:“啊!!”


    誰也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地上掉了一隻耳朵,而郝大娘的掌心裏已經全是鮮血,捂都捂不住,順著她的脖頸染紅了衣襟。


    眾人唬了一跳,紛紛退後一大圈。


    丹娘冷笑著站起身:“你算什麽東西,區區賤婢也敢當麵挑釁,我夫君雖然身負重傷,不能繼續報效當今聖上,可他也為非白衣,豈能由你隨意羞辱?”


    “我今天割了你一隻耳朵,是給你留了顏麵了,若是再有下次,你的舌頭可就保不住嘍。”


    台階上的女孩子很年輕,頂多十五六歲花朵般的模樣,那雙宛如幽深古井的眸子卻看得眾人心頭發顫。


    “至於你們剛才說的我們沈府短了你們賣冰的錢,咱們現在就可以去知州老爺跟前擊鼓鳴冤。還有你,被我割了耳朵要是覺得委屈,也可以訴一訴,我隨時奉陪。”


    “來人呐。”她冷冷勾起嘴角,“給兩位媽媽備馬車。”


    一旁的花婆子嚇得差點尿褲子。


    她哪裏還敢繼續停留,忙不迭地擺手:“是、是我搞錯了,府上不曾短少我家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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