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實在是丹娘不擅長應付的領域。


    算算時間,她嫁到沈家也快兩年了,滿打滿算十七歲不到,在她前一世那個世界裏,她這個年紀還在讀書呢,別提什麽結婚生子,那都是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


    可如今不行了,她不但嫁為人婦,而且已經嫁了一段時間了。


    在這個時代裏,子嗣有多重要,人人都清楚。


    老太太有此一問也很正常。


    丹娘雖難以應付,但也不反感。


    她笑了笑,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寒天這不是戍邊去了嗎,總要等他回來嘛。”


    “這聖上也是會折騰人的,叫他這麽一個人去戍邊,這不是明擺著給沈家臉子瞧嘛!話說,那沈家一家子去了聖京也一年有餘了,你那婆婆就沒給你捎封信什麽的?”


    老太太又問。


    “家書倒是有過幾封,不過都是寒天看了收起來的,想是與我沒什麽太大的關係。”丹娘毫不在乎。


    瞧著自己的小孫女一副毫無心機的樣子,老人家輕輕一歎。


    “哎……也罷,反正隔得遠,倒也清靜。”凡事總要往好的一麵想嘛,老太太發現自從與小孫女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到現在,自己對待人生的態度也變得從容許多。


    丹娘眯起雙眸:“對吧,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算算日子……這書信也快來了。”


    上回把沈雙春一行人打發去了聖京,在他們啟程之日,丹娘送了一封信去聖京沈府。


    信件的往來可要比沈雙春坐馬車過去快得多,是以沈夫人必定能在沈雙春到達之前看到那封信。隻是,這位許久不見的婆婆會是什麽反應,丹娘卻很好奇了。


    如她所說,一段時日後,她收到了沈夫人的來信。


    兩封一起到的。


    信中說了沈雙春已經平安抵達沈府的事情,字裏行間好像有點譴責的意思,大約是說丹娘不該如此興師動眾,莊子上的人犯了事,她身為大奶奶可打可賣,悉聽尊便,這般大手筆外頭人瞧見了還道是她沈夫人排場大呢。


    如今,聖京城裏人人自危,個個都夾著尾巴過日子,誰也不願當那出頭鳥,更不要說沈家了。


    丹娘看完後,微微一笑,把命新芽將書信收好,便不放在心上了。


    可另外一邊的聖京沈府卻因為這樁事鬧得人仰馬翻,頗有些頭疼。


    隻因沈雙春抵達沈府時,恰巧沈夫人正在和未來親家吃茶說話,這是她為沈迎安好不容易相中的夫家,自是百般小心,各種優待。


    卻不想,沈雙春來了便自報家門,又說自己姓沈,又說受了委屈雲雲,跪在院子外頭哭成個淚人,好說歹說就是不願起身。


    末了,那位尊貴的杜夫人微微一笑,不鹹不淡地留了一句:“沈府的親眷還真是與常人不同。”


    哪怕沈夫人解釋得再及時,也抹不去杜夫人眼中淡淡的不喜。


    送走杜夫人之後,沈夫人發了狠,命人將沈雙春等人捆起來,狠狠打了一頓板子。


    就這樣,叫苦喊冤一場什麽都沒好處都落下,反而挨了一頓打。


    跟著沈雙春千裏迢迢奔波而來的眾人,一個個都對他生了怨氣。


    沈迎安聽聞這些事,嬌蘭清秀的小臉陰沉陰沉的。


    這位大小姐待字閨中蹉跎至今,好不容易說了個彼此都看對眼的親家,正在高興頭上,沒成想叫幾個奴仆差點壞了好事,這口惡氣如何能咽的下?


    於是,她直接給沈雙春等人的待遇來了個腰斬。


    一日隻能吃一頓飯不說,被打得皮開肉綻,連點像樣的棒瘡膏都不給。最後還是身邊的嬤嬤瞧著不對,趕緊去報了沈夫人,這才派了大夫來,沒有鬧出人命。


    沈迎安火大,將怒氣一股腦都撒在丹娘身上。


    她恨恨一拍桌子,雪白的掌心都拍紅了,那染了丹蔻的指甲緊緊收起,擋住了裂開的細紋。


    沈夫人頭疼:“你就少鬧騰一陣子吧,沒的傳出去了又惹麻煩。如今人家杜夫人可沒有說不結這門親,小定都下了,杜家也是要臉麵的人家,怎會隨意悔婚?”


    “娘,你就半點不生氣?我瞧那宋丹娘就是故意的!先前在家中的時候,她就沒大沒小,口無遮攔,是見我尋了一門好親事,心中不痛快想用這法子給我添堵吧!”


    “生氣又如何,你嫂子這事兒……是辦得過分了些,但也在她當家主母的分內。”


    沈夫人當然清楚丹娘的意思。


    那沈雙春是他們府裏的老人,又是她這個婆婆的奴仆,做兒媳婦的當然不能下狠手,這會連帶打了婆婆的臉麵。


    當然,她也可以發賣了這些個不聽話的下人。


    但總歸到時候說不清楚,又有故意針對之嫌,還不如這樣,一輛馬車送到聖京,一直送到沈夫人的手裏。


    意思就是——你的人不聽話,我給你送來了,你自己看著辦。


    沈夫人還能怎麽辦……


    當然是一個個發落了,直接賣掉。


    關於這一點,她還是拎得清的,不會腦子犯糊塗,心軟放手。


    最後那波人裏麵,隻留下一個沈雙春和花媽媽。


    經此一役,沈雙春老實多了,在沈府裏也沒有了管事之權,整日隻能縮頭縮腦的過日子,哪比得上在莊子上快活自在。


    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


    聽了母親的話,沈迎安委屈得想哭:“回聖京這段日子,您都不知女兒是怎麽過的,在外頭處處受欺負被排擠,不就是因為大哥嗎?我也是不懂了……他好好的狀元郎不做,非要觸怒聖上,給家中帶來這麽大的禍事!”


    這話一出,沈夫人重重將茶碗擱下。


    隻聽清脆的一聲響,沈迎安嚇了一跳,抬眼望去,母親眉宇間凝結著冰霜,那目光似有隱隱寒意。


    她雙唇抖了抖,剩下的話倒也沒膽子說出口了。


    “不要再讓我聽見第二次。”沈夫人冷冷道。


    “是……”沈迎安耷拉著腦袋,忍氣吞聲,垂淚不止。


    見女兒這般,沈夫人又歎了一聲:“我們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道我們一家如何能返京,還不是你哥答應了聖上,願意去戍邊三年。你也知道……他的身子骨,西北邊塞是個什麽樣子你多少明白,他能撐過三年嗎?”


    沈迎安驚呆了。


    她大大的眼睛瞪圓了,淚珠兒一滴一滴地落下。


    這會兒再說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淚眼朦朧中,她仿佛看見了年幼時陪伴自己的兄長。


    那時候,沈寒天是整個雲州城最明朗的少年。


    而如今呢……


    沈夫人輕輕把女兒攬入懷中,母女倆無聲地哭著。


    這事兒過後,沈迎安不再提大哥哥的壞話,一門心思,安心備嫁。


    這一日,沈夫人收到了一馬車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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