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何必憂心,都這會子功夫了,外頭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這天又不會塌下來。”丹娘輕輕一笑,這笑意卻未曾抵達眼底。


    宋恪鬆當即說不出話來,橫豎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索性沉下臉來:“幾年過去了,你倒是長進了不少,如今也能將偌大的侯府打點妥當,便是仗著老太太疼你,你也不該這般讓她操心,回頭好生孝順著,日後多是你的福氣。”


    丹娘也不在意,隻是應下後,就命小廝趕車啟程。


    馬車內,宋恪鬆和趙氏相對而坐。


    但夫婦二人都臉色發沉,一言不發。


    走到半路,趙氏歎了一聲:“老太太怕是真的惱了咱們了,怎麽說都不願離開沈家……”


    “你日後再多走動走動,孝道當先,原就是我們的不對,也該多多到老太太跟前孝敬才是。”宋恪鬆已經有了主意,“趁著年前這段日子,你也多辛苦一些,總得叫外頭都瞧見咱們家的誠意。”


    趙氏連連點頭稱是。


    除此之外,夫婦二人也著實沒有別的辦法。


    誰讓那位是老太太呢?是宋恪鬆的親生母親,有這一層關係壓下來,即便是宋恪鬆再有手段,也不得不服氣。


    京城來往便利,趙氏從這一日起竟然就成了撫安王府的常客。


    一開始她還有點心結,登門時的笑容總顯得有些言不由衷,可來的次數多了,她也習慣成自然。


    她親眼看著撫安王府後麵那塊地變成了菜園子。


    丹娘指揮著府裏的丫鬟小廝們忙碌。


    這些在雲州都是做慣了的事情,原先就自有理事安排,是以丹娘並沒有費太多心力。這一波種下去的都是土豆,這也是她經過這麽長時間研究得出的結果。


    說起這事兒,她就一陣心酸。


    聖京的土壤隻適合旱田,水田根本不吃香……


    想要恢複沈府之前的綠意盎然,怕是要多費些時候了。


    沈寒天知曉了丹娘的憂愁,笑問:“人手還夠麽,若是不夠,我給你撥點人,都是身強力壯的好手。”


    “我又不要這些人打架鬧事撐場子,要麽多好手作甚?不過你倒是給我提了個醒,咱們家呀是該采買些奴仆了。”


    她一邊笑著一邊替丈夫理了理衣襟。


    撫安王府地方大,要料理的事務更多,隻靠著原先從沈府帶來的那些人必定不夠。


    可初來乍到,她也不認識更靠譜的人牙子,於是去了一封書信給沈家,請沈夫人薦了個人牙子來。


    丁氏聽聞消息,也匆匆趕來,還說想趕這一趟便宜,自己那院子裏也想添兩個人伺候著。


    姑嫂二人坐在院子裏,下頭都是人牙子送來的人。


    瞧著都是十歲不到的模樣,倒是整齊幹淨,目光伶俐明澈,丹娘暗道:不愧是聖京,就連選的下人素質都比雲州強了好些。


    丁氏也沒跟丹娘客氣,一口氣挑了四個人,兩男兩女。


    丹娘就大手筆了。


    她之前扒著指頭數過一圈又一圈,發現府裏短缺的人手還有很多,這一次她主要挑了好些男孩子,為以後小廝隊伍做預備軍,統共選了十六個人。


    付錢的時候,她的心都在滴血。


    這身契到手是一筆賬,回頭每個月都要給月例銀子的,就算剛入府的小廝沒幾個錢,可這十幾個人算起來也是一筆增加的開支。


    丹娘憂心忡忡,恨不得現在就能開展自己的種田事業。


    要不然說古代女性悲催呢,即便是像她這樣的官宦人家的正頭娘子,其實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如她這般整日一心撲在田地上的當家主母又有幾人?


    丁氏是看慣了丹娘做這些事的,半點不奇怪,反倒催促起來:“你要是早點收成了,可要派人來告訴我,嫂嫂我呀頭一個過來跟你換,我可惦記著你先前府裏的那些菜蔬了。”


    丹娘故意板起臉:“好呀,我說嫂嫂怎近日不來看我了,原是嫌棄我不給嫂嫂送吃的了。”


    “你這丫頭!”丁氏沒崩住,吃吃笑起來,“真是個調皮的性子。”


    正說著,外頭有人通傳,說是趙氏來了。


    一聽婆婆到訪,丁氏有些緊張。


    丹娘寬慰:“不妨事,她是來找老太太的。”


    丁氏早就聽聞聖京城裏的這些事情,大大的眼睛閃了閃:“原先在雲州,你說住在府裏的老太太應當就是咱們家的這一位了吧。”


    丹娘笑而不語。


    丁氏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話鋒一轉:“孝道二字何其重,你我雖為女子也曉得其中厲害,你——當真是不容易。”


    “嫂嫂懂我。”丹娘衝著她眨眨眼睛。


    丹娘領著丁氏去內院大門處候著。


    不一會兒,趙氏就在婆子的帶領下匆匆而來。


    見到丹娘身邊還立著另外一人,趙氏定睛一瞧,忍不住語氣冷了冷:“你倒是悠閑,還有功夫上你妹妹這兒串門子,有這點子功夫怎麽不多往家裏跑跑,也學學你兩個嫂子,多多在公婆跟前孝敬才是。”


    丁氏如今與宋竹砷是別院單過。


    小院子不大,日子卻過得紅火。


    對丁氏而言,她可以獨自當家,上不用被婆母製衡,下不用擔心妯娌拉扯,這日子想想都覺得美滋滋。


    更不要說宋竹砷與她夫妻情分深厚,非同一般。


    趙氏就是見不得庶子庶媳過得好,每每見到丁氏她總是這麽一副刻薄模樣,張口說的話都跟刀子似的,颼颼刮得人難受。


    丁氏眼眶紅了,還是盈盈見禮,口中稱是。


    丹娘彎起眉眼:“嫂嫂,孝敬這事兒咱們做兒女的還是要多跟太太學學,瞧瞧咱們太太,自打知曉了老太太在我府上,隔個三四日便要親自來一趟,又是陪著說笑,又是伺候用飯的,我這個孫女兒也比不上呢。到底是婆媳更親些不是,我終究是出了門子的,隔了一層呢。”


    她邊說邊故意輕歎兩聲。


    趙氏立馬臉色沉了一半。


    丹娘這話的意思就是暗指當初在宋府裏,她並沒有真的好好孝敬過婆母,這會兒子是礙於外頭的壓力,不得不過來做做樣子。


    意思她都明白,可她偏又不能和這丫頭翻臉。


    一口氣從胸口頂了上來,氣得她眼眶發紅。


    見婆母臉色難看,丁氏趕緊扯了扯丹娘的袖子,生怕她再說下去給自己惹禍。


    丹娘才不在意仿佛沒看見趙氏那張難看的臉似的,自顧自地在前頭領路:“長輩們做得好,底下的晚輩們才能有樣學樣,咱們宋家真是好福氣。”


    趙氏:……


    丁氏趕緊跟上去,打定主意一聲不吭,一句不講。


    照春輝裏,老太太剛剛從小佛堂出來。


    見丁氏來了,她笑眯眯地交給丁氏一塊玉牌:“喏,拿去給你家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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