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她閉上眼用熱乎乎濕漉漉的巾子在皮膚上擦拭著,將這一日的悶熱都抹去,揚起纖長的脖頸,盯著頭頂的橫梁:“放心好了,我既主動讓她來,必然有十足的把握。”


    聞言,新芽與而言都鬆了口氣。


    洗漱完畢,丹娘帶著一身清爽滾進床榻裏,躺在那清涼幹淨的竹席上,舒服地閉上眼睛發出一聲輕歎。


    兩個大丫鬟收拾了一下外頭,剪掉了燭花,將窗棱支開一半,垂下那輕薄柔軟的窗紗,又端上溫得剛剛好的茶水,這才將房門帶上,兩人步伐匆匆地離去。


    剛進了自己休息的廂房,新芽就忍不住說話了:“你呀你,平日裏瞧著風風火火,利落痛快得很,怎麽到了跟前就越發耐不住了?還與從前似的,想什麽說什麽,也就咱們夫人心善寬厚,不與你計較,若是去了旁人府裏,少不得要挨一頓罵!”


    爾雅揉揉耳朵:“我也是替咱們夫人著急嘛,上回子在沈府裏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曉得……本是隔得越遠越好的,如今卻要接來跟前杵著,我是怕她……為難咱們夫人。”


    新芽如何不曉得自家姊妹的擔憂,用纖細的指尖不輕不重地戳了她額頭一下,口中感歎道:“你呀,叫我說你什麽好,跟在夫人身邊這些年了,你還不曉得咱們夫人的脾性麽?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她又怎會說這些個?”


    頓了頓,她又道,“況且,夫人說得也


    對,這事兒本就不是咱們府裏說的算的。”


    她衝著屋外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位可是正兒八經的婆母呢,若是叫外人知曉了兒子兒媳住好房子,卻叫婆母一人擔驚受怕留在受損的府邸裏,可不是要說咱們夫人不孝?這罪名誰擔當得起?”


    爾雅這會子也聽明白了,連連點頭。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咱們隻管將自己的事情做好,旁的不用多問,你也是一樣,回頭跟你下頭那些個小丫頭提點好了,待太太來了,該如何做事如何回話,都要有章法,切莫不可叫人拿住了把柄,給咱們夫人丟人。”


    “好。”


    姊妹二人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子,總算將這件事商量妥了。


    撫安王府裏諸事已畢,另外一頭的恭親王府裏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恭親王妃端坐上首,下頭跪了好些管事婆子。


    他們一個個抖如糠篩,不敢抬頭。


    偌大的正堂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俏裝婦人立在恭親王妃身邊,靜肅沉穩,不苟言笑,略顯木木的目光掃過那些個下人,很快又收斂回來,仿若一團空氣,不動聲色。


    恭親王妃緩緩放下手裏的茶盞,冷冷道:“你們倒是厲害的,竟然還能越過主子自己拿主意了,幹脆我將這府邸也交給你們打點算了。”


    那些個下人們嚇得汗流浹背,連忙磕頭不止,口中高呼不敢。


    “不敢?”恭親王妃冷笑。


    隻聽重重一聲響,她將茶盞擱下,


    聲音陡然變得冷厲:“還有你們不敢的?莊戶上出了這樣的事情,一個個不來報我,還想著捂住不發!如今叫我知曉了,又一個個不吱聲!!怎麽?我還冤枉了你們不成?”


    “好,我瞧你們是嘴硬的,那就先每人下去掌嘴十下,待會子我繼續問話,若是還這般,那就打二十下!我倒要瞧瞧,是你們的骨頭硬,還是我的板子硬!”


    這下那些人徹底慌了。


    為首的一管事婆子帶著哭聲:“求王妃開恩啊,這事兒實在是老奴的錯,是咱們幾個還當是不要緊,想著您操持府中庶務已然累了,這莊戶上的事情自然要先放一放,免得累著了您的貴體……”


    “就算借咱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知而不報!”


    這一哭,眾人都哭著求饒了。


    一時間整個正廳內哭聲一片,愁雲慘淡。


    恭親王妃本就是個利落爽快的性子,最煩的就是哭哭啼啼。


    這一哭將她的火氣都點燃了,又重重一拍桌案,她破口大罵:“替我操心?!犯得著麽?你們都是府裏經年的老人了,多少事情都看過瞧過,怎麽今日犯渾了,倒是這個不知那個不曉的!你們這般不當事,我要你們有什麽用?哭哭哭,誰家死人了,讓你們這般哭喪!誰若是再哼唧一句,我立馬打發了出府,再不啟用!”


    眾人隻好屏氣凝神,一如方才一般規規矩矩地跪著。


    恭親王妃氣得不輕,胸口起伏不定。


    她趕


    緊灌了一口茶壓一壓。


    餘光瞄到身邊的兒媳婦,她又一陣恨鐵不成鋼。


    當初瞧這謝二小姐哪兒哪兒都順眼,什麽知書達理,生性開朗,端莊大方,如今卻看著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了。


    之前宣平侯府的事兒給她打擊不小,幾乎一蹶不振。


    在府中隻管安靜度日,旁的一應瑣事都不聞不問。


    可這會子突遭天災,她也是這般模樣,叫恭親王妃如何能喜歡得起來?別人家的兒媳婦早就開始操持打點了,婆媳聯手,府裏莊子上的一應事宜都能張羅妥當了。


    偏他們府上不一樣,娶了個兒媳婦卻是個不中用的。


    府裏事情一大堆,都要恭親王妃親力親為,那莊子上的事情也是麻煩一茬接一茬的。


    就在今日她才收到消息說,自家莊戶居然去隔壁撫安王府的田莊裏打劫,還好人家沒計較,擋住了前麵一波後,就主動開倉放糧了,這才沒將事情鬧大。


    恭親王府是什麽人家,那可是聖京城裏的老牌皇親國戚了,恭親王妃的娘家更是國公府,她向來高傲慣了的,如今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丟了這麽大一個人,她如何心裏過意得去。


    得了消息後,甚至連備禮道歉都不知該帶上哪些寶貝,直氣得雙手發麻,半邊身子都軟了,這才有了方才這一幕。


    其實那些田地原本也不是恭親王府的。


    是夏初那一陣子,他們府裏購置田莊時額外添上的一片。


    卻不


    想,就是這一片田地給他們府上惹了這麽大一個笑話。


    她是最要麵子的了,得知這消息,差點沒氣得暈過去。


    狠狠發了一通火,揮揮手趕緊讓這些礙眼的下去,等緩過氣來去看旁邊的兒媳婦,她又一陣無奈。


    方才下人們都在,她得顧及著兒媳的麵子,不好開口。


    眼下人都走光了,她才娓娓道:“這府裏的事情你也該幫著一起操持了,如今我還算能動彈得了,可若往後我身子骨不成了,還不是要指望你?你這般頹廢不堪重用,往後又如何能服人?”


    說著,她從鼻息中長長歎了一聲,“這去撫安王府送謝禮的事兒就交給你辦了,務必辦得漂亮,別給咱們府上丟人。”


    謝二眼眸微動,嘴角沉了沉,剛想抬眼拒絕,誰知婆母已然不願再聽她說什麽,起身離去。


    去……撫安王府麽?


    謝二的雙手不斷絞著帕子,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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