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心已定,廢寧遠、廣寧、海、蓋、複、金諸衛,改設府治,以固疆土!


    遼沈之地,當行堅壁清野之策,田畝不宜屯兵。


    朱由校以竹竿輕點遼沈外圍平原,話鋒一轉,引經據典:“《三國演義》,諸卿耳熟能詳,雖為虛構,卻兵法深邃。


    聞努爾哈赤亦以此書為鑒,可窺其兵法一二。”


    “薩爾滸之戰,與三國官渡之戰,曹操破袁紹之策,異曲同工,皆顯兵法之妙。


    朕慮,若遼沈屯田,恐建奴效仿諸葛祁山之舉,掠我糧草。”


    “陛下英明!”黃克瓚應聲而出,言辭懇切,“遼東兵馬疲敝,宜守不宜攻,屯田之議,恐資敵寇。”


    畢自嚴亦頷首讚同,胡須輕捋,言之鑿鑿。


    正此時,小太監稟報楊鎬覲見,朱由校未及平身,便令司禮監掌印太監劉時敏筆錄:“寧遠、廣寧、義州三衛合一,寧錦府立,治所寧遠;海州、蓋州各設府,治所海城、蓋縣;複州、金州並旅順府,治所金州。”


    “內帑撥銀二十萬兩,度支司再供糧二十萬石,各府均分,由遼東轉運司速運。”


    畢自嚴三人受命,需與周應秋等吏部官員,從六科、都察院遴選知府,輔佐孫承宗屯田事宜。


    “爾等速行,勿負朕望。”三人領命而去。


    朱由校轉向楊鎬,語重心長:“薩爾滸前,你請緩攻,惜乎言官誤國。今朕再予你重任,整軍經武,你可願擔此任?”


    楊鎬叩首應允,感激。


    “你昔守邊關,威震北狄,兵法嫻熟。薩爾滸之敗,非你之過,乃庸人誤國。


    朕設武略院,親練精兵,廢衛設府,你可知朕意何在?”


    楊鎬躊躇,終言道:“陛下欲將軍權獨立於兵部之外?”


    “非也,朕誌在重建五軍都督府,以振軍威!”


    朱由校目光如炬,楊鎬聞之,心潮澎湃,深知此乃翻身之機,誓死相隨。


    “卿願助朕乎?”


    “臣,萬死不辭!”楊鎬堅定回應,決心與皇帝共赴時艱,重塑大明軍威。


    麵對龍顏震怒,楊鎬額頭滲汗,幾經掙紮,終啟齒道:“遵旨,即設遼兵馬司,臣楊鎬願戴罪圖功,擔任定遼兵馬使,正三品,專司四府衛所之整飭。”


    “另,陳寅擢升武略院祭酒之職。”


    言罷,朱由校袖中取出一圖,乃新構之組織架構,輕揚手間,遞予楊鎬,續言:“新四府設,各置守備司,守備使領之,秩比知府,掌一方軍務。


    其下構建,悉依朕之方略,至遼東,因地製宜,以衛所軍官分任之。”


    “四府衛所之田,卿需親查,朕將令各府重定田契,誰耕誰得。精選遼東精銳,編入守備司,老弱則轉屯田,每所五百戶,朝廷資以錢糧工具,墾荒拓土。”


    “屯田之製,三年為期,首年二收一,後兩年五收一。期滿,按人授田十畝。”


    “軍餉與豹韜、千牛二衛同,先支各府,後由遼東轉運司接濟。”


    “軍將之選,能者留用,不堪者送京,由陳寅再訓,觀其效。”


    朱由校以竹指點遼陽,誓言旦旦:“朕必賜卿雪恥薩爾滸之機。”


    “待遼東稍安,熊廷弼重建奴後歸京,右軍都督府重建之任,亦將落卿肩。大明非戰功不封侯,卿勿負朕望。”


    楊鎬聞言,已悟聖意,知是重建武勳之局,且功成有望封爵,遂泣拜曰:“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卿可選武略之士為主,再自豹韜衛調精兵二百隨行。”


    “臣遵旨。”


    揮手遣楊鎬退下,朱由校凝視沙盤,冷笑浮麵:“努爾哈赤,朕欲以遼東為盤,與你這清太祖一較高下。”


    熊廷弼為前哨,守遼沈;楊鎬側翼突襲;更有孫傳庭建構第二防線。


    進可越牆圍敵,退則以遼沈為餌,誘敵出巢,伺機圍剿。


    內閣之中,韓爌覽新旨,苦笑自語:“吾輩已成紙上談兵之人矣。”


    此旨關乎遼東改製及六部薦人,實則畢自嚴、周應秋之主張,與內閣無涉。


    聖旨既定,送往南海子加印,司禮監存檔,韓爌唯有無奈擬旨。


    天啟帝行事決絕,朝臣異議難入其耳,封駁聖旨之事,韓爌豈願自討沒趣?更不願方從哲因己而複出。


    “唉!”韓爌長歎,步至窗前,望窗外景致,心中竟生羨意於刑部大牢中養閑的劉一爆。


    而劉一爆在獄,與姚宗文、惠世揚等共賞鼠鬥,雖境遇相同,卻也別有一番“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隻是這“相逢”二字,多了份“非友即敵”的微妙。


    目睹姚宗文所擒“大魏”鼠,一舉斃命惠世揚捕獲的“王二”鼠,劉一燝對周遭瑣事之荒誕,又添幾分領悟。


    “刑部諸位,莫非仍欲令我久候於斯?”


    劉一燝輕抽稻草,銜於唇間,目光穿透囚欄,投向門外那兩位正自得其樂、把酒言歡的獄卒。


    “閣下安心蝸居便是。”


    領頭的獄卒,未及側目,便以淡然之音回應,其同伴則手執酒盞,悠然自得,補充道:“尚書之位尚虛,試問何人敢審君乎?”言罷,搖頭晃腦,盡顯對大明律法之熟稔。


    “內閣輔臣之尊,非皇命不可輕動,即便是三司會審,亦難越雷池一步。”


    獄卒之言,盡顯其對朝廷製度之通透。


    劉一燝聞言,輕歎一聲,複又詢問:“吾所薦袁應泰,歸京否?陛下如何處置?可有責其遼東之失策?”


    “袁應泰?”另一獄卒咀嚼著豬耳,插話道,“他已轉任工部右侍郎,更被派往南海子督建城建營,忙於修築地皮之事。”


    “城建營?此為何物?”姚宗文探頭詢問。


    “昔日京營精銳,今已重組新衛,餘者則編入城建營,於袁應泰之領導下,南海子大興土木。”


    獄卒解釋之餘,亦顯露出幾分對時局變遷的感慨。


    劉一燝眼神閃爍,心中暗自揣摩:“皇上此舉,莫非獨對我有憾?”


    其政治敏感,使他迅速捕捉到皇帝未治袁應泰之罪背後的深意——袁雖有失,卻能修水利,故得赦免;而己則因薦人不當,身陷囹圄。


    皇帝此舉,似在冷處理,實則深意難測。


    “唉!”劉一燝再歎,悔不當初,若非輕信讒言,何至於此?


    正當他沉浸在懊悔之中,一陣喧鬧打破了寧靜,錦衣衛押送新犯入獄,引起眾人側目。


    “此等何人?”惠世揚等人紛紛探詢。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商賈,妄圖以金錢驅使乞丐擾亂宮禁,現已查實,謀逆罪名成立,待皇上禦批後,即行斬首。”


    錦衣衛千戶田爾耕簡短介紹,隨即將犯人轉交刑部,並嚴令獄卒保持距離。


    劉一燝等人聞言,震驚之餘,亦感世事無常。北鎮撫司之詔獄已滿,竟需刑部分擔,足見案件之重大。


    待田爾耕離去,劉一燝以銀換得許顯純所留名單,望著上麵熟悉的富戶姓名,心中五味雜陳。


    皇帝此舉,猶如秋風掃落葉,一掃京城商界之陰霾,其手筆之大,令人咋舌。


    “此乃一鍋端之局!”劉一燝心中暗歎,深知此等大案,非比尋常。嘉靖年間之左順門案,方有此等規模,而今再現,預示著朝堂即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身處囹圄之中,劉一燝方得閑暇,深思朱由校登基以來之種種變化。


    皇帝之怒,究竟是一時衝動,還是早有預謀?此中奧秘,關乎東林之未來,令人憂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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