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請立後疏》靜置於案,源自袁可立天津之任?


    朱由校目光輕轉,落於劉時敏身上,語調悠然:“此疏,確是袁卿自津門所呈?”


    劉時敏躬身,低垂眼簾,恭敬應道:“回陛下,正是。”


    朱由校手指輕敲奏章,忽而話鋒一轉:“老五近日課業可有長進?”


    劉時敏聲細如蚊:“奴婢聞得,五殿下因背書懈怠,曾被袁知府責以掌教。”


    “哦?”


    朱由校聞言,嘴角微揚,似有所悟。


    袁可立此舉,分明是對他立朱由檢為儲君的微妙抗議,言下之意,猶在言外——“殿下尚幼,尚需時日雕琢。”


    朱由校心中暗笑,自忖道:“由檢之才,尚待磨礪。朕之血脈,豈可輕言不足?然則,審視自身,亦是稚子未脫,此事尚需時日籌謀。”


    遂輕歎一聲,“留中不發,待時而動。”


    言罷,他轉而翻閱袁世振所上鹽政奏章,眉宇間漸生凝重。


    “鹽利之重,曆朝皆由國家掌控。太祖立國之初,即定鹽法,設官置局,商人販鬻,以二十取一之稅,充作軍資。而後雖有波折,終歸正途。今觀鹽政分布,六司七提舉,遍布天下,歲入豐盈,然……”


    朱由校提筆勾勒,心中盤算:兩淮鹽利,按舊製算之,大明鹽稅總計一百三十六萬兩,此僅為國庫之涓涓細流,九邊糧餉方為大宗。思及崇禎之誤,不禁唏噓。


    “鹽課二十抽一,則年gdp可達兩千七百二十萬兩之巨。大明鹽價,百斤不過一兩,以此推算,年產鹽量,竟至二十七億兩千萬斤之譜!”


    他心中默算,以人均日耗鹽三十克計,一年需鹽十二斤,由此推斷大明人口,竟得出兩億三千萬之驚人數字。


    “咦?”


    朱由校眉頭緊鎖,這個數字,與他心中大明人口之估量相去甚遠。


    “莫非,鹽政之中,尚有隱情?”


    他深知,大明疆域遼闊,人口眾多,加之農耕、工業、邊貿等種種耗鹽之處,此數恐非實數。


    更何況,蒙古諸部亦年年購鹽於大明,鹽量之巨,可見一斑。


    “一年產鹽若此,豈非自欺欺人?”朱由校放下筆,心中疑惑更甚。


    正沉吟間,忽聞小太監稟報:“陛下,錦衣衛指揮同知許顯純求見。”


    朱由校聞言,眉峰一挑,心中暗忖:“許顯純此來,莫非又有何事端?”


    \"宣——\"


    \"微臣錦衣衛指揮同知許顯純,謹遵聖命,恭請聖躬安泰。\"


    \"愛卿平身。\"


    朱由校輕撫案上記載鹽產之宣紙,目光轉向許顯純,淡然問道:\"所為何來?\"


    \"臣遵旨密查鹽課提舉司,今特來複命。\"


    言畢,許顯純自袖中取出一冊奏章,高舉過頂,以示恭敬。


    \"哦?\"朱由校輕挑眉梢,憶起前事,遂道,\"念來聽聽。\"


    劉時敏聞令,疾步上前,欲取奏章。


    \"免了繁文縟節,直奔主題。\"朱由校擺手示意,言簡意賅。


    劉時敏與許顯純相視,皆微愣,隨即遵旨。


    \"……臣查實,部分轉運、提舉及鹽場官員在京者,貪墨成風,有藏銀百萬之巨者,亦有私鹽巨擘購田廣廈,鹽稅盡入私囊……\"


    \"砰!\"


    未待念完,朱由校已怒不可遏,擲袁世振舊奏於案,喝道:\"夠了,此等汙濁,不堪入耳!\"


    朱由校奪過許顯純之奏,匆匆瀏覽,隨即決斷:\"傳旨袁世振,廢鹽課提舉、轉運舊製,撤鹽戶,立鹽鐵司專掌鹽政,招募民力製鹽。其綱鹽之法,始於長蘆,遍行天下。民製商運,商售官督,擇忠順商戶,世襲販鹽,嚴懲貪贓之徒!\"


    \"許顯純,卿當輔佐袁世振,遇貪必懲,以正國法!\"


    \"臣遵旨!\"許顯純眼中精光一閃,拱手應命,語氣堅定。


    \"記住,誰若阻撓,便是心中有鬼,卿當嚴查不貸!\"朱由校語含威嚴,再囑。


    \"臣銘記於心。\"許顯純連連點頭,心中暗自振奮,錦衣衛再添重任。


    舊衙門外,丁修身著新賜飛魚服,英姿颯爽,目睹許顯純匆匆離去,心中暗忖:\"這又是哪路妖魔鬼怪要遭殃了?昨夜一戰成名,今日恐又有大動作。\"


    他輕拭鼻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盡管皇帝敕令袁世振革新鹽政的消息早已傳遍四海,袁世振卻因戶部諸務纏身,對此未能即時著墨,致使改革之聲沉寂如石沉大海。


    近日來,袁世振僅忙於書劄往來、請柬遞送,未施奇謀異策,一切看似風平浪靜。


    然而,隨著許顯純旋風般重返京華,京城瞬間風起雲湧,雞犬不寧。


    許顯純雖非查案聖手,但其行動力之強,堪稱雷霆萬鈞。


    “王大人,急報!”


    山東轉運司門外,北海提舉司李昌勇如疾風驟雨般叩響府門,不待門扉全開,已闖入院內,仆從急忙關門以避外擾。


    “大事不妙,京城錦衣衛密布,正全力搜捕鹽課官吏。”


    此言一出,王瑾麵色驟變,恐懼之色溢於言表。心中暗忖,私藏贓款之事若被揭露,後果不堪設想。


    “可有更多風聲?皇上莫非要對鹽課動真格了?”


    事出突然,袁世振與許顯純的奏疏幾乎同時擺上龍案,錦衣衛傾巢而出,手持聖諭,無人敢攖其鋒。


    “速速出城為上策。”


    李昌勇神色急變,拽著王瑾疾步向外,邊走邊謀劃:“城外遣人攜銀至朝中重臣府邸打點。”


    “對,出城,先出城避風頭。”


    王瑾恍然,逃離京城,方能暫避鋒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與此同時,京南客棧內,大明鹽商雲集,雖無掌櫃主持,亦有經紀代理。


    一李姓鹽商愁眉苦臉,哀嚎連連:“聽聞錦衣衛欲封鎖鹽場,清查前一粒鹽不得外流。”


    此言一出,眾鹽商皆麵如土色,議論紛紛。


    納銀開中法下,鹽商交錢換引,持引取鹽,而今鹽課官員遭捕,提舉司、轉運司人心惶惶,鹽場查封之禍迫在眉睫。


    鹽引無望,銀兩難回,商人們焦慮萬分。


    “諸位莫慌。”


    一位衣著考究卻低調的中年人挺身而出,穩若泰山,“鹽乃國之大計,朝廷斷不會自絕生路。我等隻需靜待袁世振改革之策,朝廷一出鹽,我等自有辦法獲取鹽引,鹽源無憂。”


    此言一出,眾人如釋重負,紛紛附和,然恐慌情緒非一朝一夕可除,加之渾水摸魚者或有之,京城鹽價三日之內飆升。


    隨即,一封封指責袁世振誤國害民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入內閣,再轉呈南海子,內容大抵相同,皆是聲討之聲。


    內閣之內,眾臣圍困碩果僅存的內閣輔臣韓爌,太仆寺卿鍾羽正急道:“大人,鹽價飆升,民不聊生,我等豈能坐視不救?”


    韓爌卻穩如泰山,淡然回應:“勿急,且看局勢如何發展。”


    聞其言,韓爌淡然啜茗,不疾不徐。


    “鹽課之汙濁,非一日之寒,爾輩豈能不曉?錦衣衛既已插手,豈是旦夕可廓清?急亦無益。”


    “大人,下官憂心如焚,實難自禁。”鍾羽正麵露苦色,哀聲歎道。


    “鹽價飆升,猶如沸水滾滾,恐將引發滔天巨浪。”


    言下之意,鍾家與鹽利息息相關,豈能不急?


    韓爌輕揮衣袖,對鍾羽正之慮不為所動,悠然言道:“聞袁世振已從天津衛調鹽入京,十日即至,無需多慮。”


    言罷,似有深意,彼此心知肚明。


    正欲再言,忽聞旁人插話,語帶憂慮:“袁世振若真封禁天下鹽場,鹽粒難出,外調之鹽豈是長久之計?”


    更言及長蘆鹽廠力有不逮,四方百姓皆需鹽用,局勢堪憂。


    太仆寺左少卿薑應麟神色凝重,直視韓爌:“江南兩淮饑荒未了,鹽價再漲,糧價必隨之上浮,恐致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之慘景再現。加之九邊重鎮,若無鹽以穩軍心,天下或將大亂矣。”


    提及九邊,韓爌心中微動,思緒飄遠。


    身為山西蒲州人,深知晉商與京中商賈糾葛,錦衣衛搜捕之下,鹽引之路已斷,商賈惶恐。


    此時,黃尊素近身低語,提及遼東戰事吃緊,熊廷弼用兵耗資巨大,夏鹽稅減,國庫空虛,恐需皇上內帑解困。


    堂中眾人紛紛請命,聲浪迭起:“大人,當機立斷,以免禍起蕭牆!”


    “新皇稚嫩,行事魯莽,正是我等忠臣力挽狂瀾之時!”


    “不可任由皇上胡為,社稷為重!”


    麵對眾議紛紛,韓爌麵色陰晴不定,沉吟片刻,終下決心:“吾為輔臣未久,經驗尚淺。葉閣老去年入京,明日我當親往求教,共商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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