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停車場極其安靜,顯得這道關車門的聲音尤為響亮。


    前麵的車窗沒有關,薑梨聽到腳步停了下來。


    背部一陣刺撓,細密的汗爬到了鼻尖和背部,她下意識的憋氣,手心都是濕熱的,衣擺都被她抓皺了。


    司南澤覺得疑惑,輕喊了一聲:“薑二小……”


    “噓——”薑梨忙不迭地伸手擋住他的嘴巴,對上他空洞的眼睛,聲音壓低:“別出聲,您能捎我一程嗎?”


    前麵坐著的裴安看到薑梨這個動作,微微皺了皺眉。但是見司南澤表情平和,沒有任何不適,便也沒有出言阻止。


    司南澤的眼睫顫了一下,微微點頭。


    江淮之抱著人經過他們的車,薑梨透過擋風玻璃,看到他把人小心翼翼的放下來,然後替她拉開車門,細心的擋著車頂,扶著她的胳膊讓她上車。


    明明地下車庫隻亮著暗燈,明明薑梨的視力並不好,但是她清晰的看到了時願的那張臉,然後她聽到了“啪”的一聲,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斷了。


    心髒裏紮著的那根刺也刺的更深,尖銳綿密的痛演變成鈍痛、劇痛。


    太像了,尤其是那雙眼睛,連她自己都覺得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原來她跟他的這個初戀情人,真的長得那麽像,所以那次在酒吧裏,江淮之才會認錯人。


    薑梨看到時願攬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湊近。


    薑梨立刻瞥開臉,躲到了前排車座的背後,不去看。


    突然,司南澤問她:“你要去哪裏?”


    藏來藏去反而會讓人起疑,薑梨抿了抿唇,“機場。”


    櫻洲有兩個機場,薑梨又補了一句:“國際機場。”


    司南澤沒再出聲,裴安會意,啟動車子,踩下油門。


    越過江淮之的時候,司南澤的頭微偏,隔著一層玻璃掃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挑。


    時願看到江淮止偏頭躲開的動作,眼神頓了一下。


    “上車吧,我會讓謝銘送你回老宅,該怎麽處理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不想再說第二遍。”江淮之語氣溫潤,眼神卻一如既往的寒涼疏離。


    “你……”


    江淮之直接打斷她,“我的事情你不該過問。”


    時願咬了一下唇瓣,收回胳膊,低低應了一聲。


    等他們離開,江淮之臉上僅存的一點溫和也一掃而空,一雙眸子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透著凜冽的寒意。


    江淮之給陸七打了電話,電話接通的第一句話就是:“沈敘和傅家都控製住了嗎?”


    “嗯,都還在五層。”


    “你怎麽樣?”


    陸七:“我給你發的信息你沒看到嗎?薑梨都要跟別人跑了你還有空關心我呢?”


    “什麽?”江淮之眼睛眯了眯,他今天一整晚都在打仗,還真沒有看到陸七發的信息,“薑梨怎麽了?”


    陸七那邊安靜了一下,然後說:“薑梨今天也在暮色,她跟謝鶴揚兩個人誤打誤撞進了我的房間,說是來約會吃飯的。”


    薑梨跟謝鶴揚?約會?扯犢子呢?


    她就算是跟葉辭約會,也不可能會和謝鶴揚。


    “我一開始也不信。”陸七咬了咬後槽牙,給江淮之補了一刀:“但是剛剛我出來的時候,看到兩個人,好像,親在………”


    “嘟——”


    陸七聽到那邊傳過來一陣忙音,心裏想的是,沈敘那群人今天怕是要完。


    盡管沈敘和楚雲還有傅綰這三個人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還是為他們捏了一把汗。


    ——


    薑梨從車上下來,冷風吹得她的頭發飄了起來,她“嘶”了一聲,藏在袖子裏的手指節縮了縮,有些冷。


    要關車門的時候,她微微俯身,看著車裏坐著的司南澤,說了一句:“謝謝四少爺。”


    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別的,她的眼皮和鼻尖都有些泛紅,聲音也啞。


    司南澤扭頭,毫無聚焦的眼睛看著她的臉,笑了笑:“不客氣。”


    等薑梨走進機場,司南澤臉上的笑淡了下來,對裴安道:“在這附近繞一圈,然後到出口那邊去。”


    薑梨一邊走一邊給沈翊發信息,把她上錯車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遍,讓他不用擔心。


    夏櫟知道薑梨眼睛不好,特意等在了最顯眼的位置,方便她可以一眼看到她。


    她穿著一襲黑衣,頭上的一頂鴨舌帽壓的很低,遮住了眼睛和大半張臉,隻露出來一截下巴。


    薑梨一眼就看到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去,她已經來不及再說那些告別的話,直接將外套口袋裏的身份證摸出來塞進她手裏,“假身份證過不去安檢,我給你改簽到了十二點半的票,到了港城直接回療養院。”


    夏櫟看著她,用手勢比劃:“你後續要做什麽,我還可以幫忙。”


    薑梨:“你已經做的夠多了,其他什麽都不用再做。好好在療養院治療你的嗓子,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


    夏櫟繼續比劃:“你是想讓沈月汐主動來害你,然後和她同歸於盡嗎?”


    薑梨耐心跟她解釋:“不是同歸於盡。我在港城還有其他幫手,會有人來救我,我不會有任何危險。”


    “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你快走。”


    夏櫟知道薑梨做了決定的事情是沒有人能改變的,她沉默了片刻後,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了她一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匯入機場的人流中。


    薑梨從機場出來走到大街上,天上又飄起了雪,這是今年的第二場雪,比今天下午下得還要大。


    她沒有打車,而是一個人在空蕩蕭條的大街上漫無目的的亂轉,背影滿是失魂落魄。


    走了好一會,膝蓋有些疼,索性直接坐到了路邊的台階上。


    越來越多的雪花落在她的發頂、眼皮和鼻尖,薑梨抱著膝蓋茫然的看著寂寥的街道,這一刻心裏的酸楚和苦澀被一點點放大。開始不斷地膨脹,一點點擠壓她的淚腺。


    眼淚不停的砸下來,掉進圍巾裏,潤濕了一大片。


    緊繃著的大腦神經放鬆下來,被刻意藏起來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出來,有南詩奕的,有江淮之的,有林遙的,有薑祈安的。


    這些閃過的記憶片段,現在都變成了眼淚的催化劑,被積壓了許久的憤恨和委屈盡數傾瀉出來,要把積攢了很久的眼淚全部都流個幹淨。


    她的身上沾上了好多雪花,抱著膝蓋坐在那裏,明明哭得停不下來,卻安靜的不像樣。


    薑梨突然感覺雪好像停了。


    埋在膝蓋裏的臉抬了起來,看到了路燈下交疊在一起的人影。


    她身體一頓,扭頭就看到了一雙被西褲包裹住的筆直的長腿。


    “為什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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