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一個時辰,眾人都匯聚在馬車附近,隨時準備登車出發。


    讓雲鶯驚愕的是,她在其中還發現了神情帶著怯懦,長著一雙麋鹿眼的湘靈。


    她猜到湘靈應該是補了香蘭的缺,可如此膽小柔弱的一個姑娘,把她送到吃人的昭陽王府中,這真的好麽?


    正恍惚著,身後突然傳來歇斯底裏的喊叫聲。


    香蘭身後跟著好幾個丫鬟,她們飛撲著要將香蘭抓回去,香蘭卻奪命朝劉媽媽奔來。


    “媽媽帶我走吧,我會聽話的,我以後都會聽話的……”


    香蘭神色瘋癲,麵色猙獰,清脆悅耳的聲音在此時變得尖銳嘲哳,猶如魔音貫耳一般瘮人。


    雀兒和金葵等人,都條件反射往後退了退,而雲鶯卻反其道而行,徑直跑上前兩步,在關鍵時刻擋在了劉媽媽身前。


    “滾開,你給我滾開!”


    雲鶯被香蘭猛地推搡了一把,身體一個踉蹌直接摔倒在地上。


    伴隨著雀兒的驚呼,雲鶯手中的古琴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直接飛到了旁邊的馬車上,隨著“哐當”一聲巨響,琴弦被震斷了好幾根。


    眾人都愣了片刻,隨即回神過來,連連驚呼。


    香蘭此時終於被身後趕來的丫鬟們壓服住,劉媽媽也收斂起眸中的驚色,走到雲鶯身邊要將她拉起來。


    “你這孩子,我這雙老眼果真沒看錯,你這姑娘記恩,當真是個好的。”


    雲鶯沒有攀著劉媽媽的手起身,而是顧自撐著地站了起來。


    她摔得尾椎骨作痛,站起身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劉媽媽見狀更唏噓了,“你這孩子,怎麽那麽死心眼呢?見了危險也不知道躲,還一個勁兒往上湊?”很是感歎的幫雲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看了看不遠處被摔斷琴弦的古琴,劉媽媽惋惜道:“可惜了那張古琴,那物什跟了你不短時間了吧?”


    雲鶯就道:“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再是跟的我時間久,也沒有人命貴重。”


    劉媽媽笑了,“你這孩子,真真是心眼實在。罷了,你那張古琴是為了救我而折,回頭我在給你尋一把更好的來。”


    “那就多謝媽媽了。”


    雲鶯謝過劉媽媽,就走到金葵身邊。


    金葵用“出息了”的眼神看她,待劉媽媽轉身去了香蘭那裏,她才壓著聲音說雲鶯,“行啊你,都有這心眼了。隻是那琴跟了你六年了,就這麽折了確實可惜。不過能換來劉媽媽對你另眼相看,倒也算值了。”


    雲鶯輕“嗯”一聲,沒有解釋摔琴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輕聲嘀咕兩句,便都閉了嘴看向劉媽媽和香蘭。


    香蘭的頭發都散了,頭上的珠翠歪歪斜斜的掛在頭發上,加上她鼻涕眼淚一把一把的,容貌非常不雅觀。


    香蘭此時還在哭,“媽媽,我隻是太想出頭了,這才起了歪心思。媽媽,我知道分寸的,我當真沒有毀了自個兒的清白……”


    劉媽媽看她哭的不成樣子,周圍又聚集了太多看熱鬧的人,知道今天這事兒不能善了,且也是存心要敲打剩下的姑娘,劉媽媽便肅著聲音,一字一頓說:“你以為我不讓你進王府,是懷疑你破了身子?”


    香蘭用“難道不是這樣麽”的眼神望著她,劉媽媽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真正讓我狠下心不讓你去王府,卻是因為你做事不擇手段,也太沒有底線了。”


    若將這樣的香蘭送到王府,回頭她為了得寵手段用盡,亦或是為了阻止別人出頭做下肮髒事。屆時王爺發怒,香蘭得不了好,侯府也要受牽連。


    倒也不是說,送到王府的人隻能是毫無心機的小白花,那不現實,那樣的姑娘在王府中也活不長久。


    可你哪怕有心計,哪怕城府深,你也要藏起來,不能讓人發現,更不能讓人逮住你的尾巴。


    而香蘭,她的尾巴亮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出不了頭的,更不能讓她進權貴府邸。


    劉媽媽說完這些話,就讓人將香蘭帶了回去。


    這莊子如今已經被她帶來的人接管,不管是陳媽媽、陳平,亦或者是香蘭,都要等候侯夫人發落。


    香蘭能跑出來第一次,可不能跑出來第二次,不然就是她們失職。


    被劉媽媽的眼神瞟了一下,那些下人俱都頭皮一麻,連忙保證,“再不會出差錯了。”而後恭敬的行禮,將香蘭帶了下去。


    這是發生在眾人啟程前的一段小插曲。


    再說上了馬車,雲鶯與秋寧、金葵,以及金葵身邊伺候的小丫頭,四個人坐在一輛馬車上。


    另外被選中的四人,俱都沒有帶丫鬟同行,如此她們坐了一輛馬車,倒也剛剛好。


    因為馬車中還坐著一個雲鶯不太熟悉的秋寧,她便不怎麽說話。金葵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憂心以後得處境,也沒有開口。


    馬車中很是沉默,也就在這種沉默中,趕在天黑之前,眾人終於進了京城的大門,來到了長安候府。


    一行人從後門進入,拐過了一道道走廊,又繞過了一座座亭台,最後才在一處略顯偏遠的院子前停了下來。


    院子雖偏僻,但布置的卻很清雅。處處都整潔妥帖,能看出來是有人精心打掃布置的,不知道是不是專門用來安置她們這樣人的地方。


    劉媽媽交代她們安心住著,又略講了幾句規矩,便讓她們進去收拾。


    她也離了這院子,趕緊去侯夫人那處交差。


    卻說劉媽媽走後,雲鶯和金葵在小丫鬟的指引下,進了分給她們的房間。


    這是處陌生的地方,眾人都謹言慎行,誰也不敢多踏出一步路,多說一句話。


    晚飯後,眾人好生洗漱過,都躺下休息了。


    趕了半天路,再加上早先為了自己的前程揪著心,她們好些時日不曾好生歇息過。如今事情定了下來,她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雲鶯在陌生地方是很難睡得著的,但可能是這具身體還沒養好,也可能是今天一天太耗費心神,她躺在床上不久,竟也睡得憨熟,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這邊院子裏一片靜謐安好,那廂侯夫人的房間中,氣氛卻有些壓抑。


    劉媽媽過來交差時,恰逢世子夫人領著兩個嫡孫在侯夫人這裏陪伴。


    稍後侯夫人又留世子夫人,以及兩個孫子一道用晚飯。


    等三人離開,侯夫人洗漱過收拾妥當,時間已經到了這個時候。


    劉媽媽一邊給侯夫人通頭發,一邊將莊子上的種種說了。


    侯夫人閉眼聽著,不置一詞,哪怕是聽到,香蘭為出頭,勾搭陳平算計欺壓別的的姑娘,她也沒什麽反應。直到聽劉媽媽說,陳媽媽知道這些事情後也沒有作為,反倒刻意放縱她的兒子作惡,她終究是忍無可忍,發出了一聲冷笑。


    “我多日不過問,她們還真當那莊子是她們自己的了。人心可真是個經不起考驗的東西。想想早幾年,陳家的當差也是兢兢業業,何曾敢這般懈怠張狂?”


    劉媽媽自然是和侯夫人一樣同仇敵愾,她也罵了幾句,“心大了,教不好了。”


    隨後又道,“我回來時,陳家的還跪下給我磕頭,求我在夫人麵前替她說幾句好話。還說,她這些年替夫人看著那莊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希望夫人看在她這些年做事還算盡心的份兒上,饒過他們母子倆這一次。”


    “我饒過他們,等這些被他們欺辱的姑娘出頭了,懇求貴人們替他們張目了,屆時為侯府帶來了麻煩,侯爺又豈會饒了我?”


    侯夫人冷靜道:“他們不是無知小兒,早在做下惡時,就該知道事情暴露,他們不會有好結果。可他們還是做了,為什麽?是覺得我不會懲罰他們,以防跟前的老人們寒了心?還是覺得我離不得他們,少了他們娘倆那莊子就沒法運轉?”


    侯夫人輕吐一口氣,“莊子是用不起他們娘倆了,隻貿然打殺了他們,怕是也讓老人們心寒。如此,就打發他們去雍州看宅子去吧。也不用他們母子分離,權當做是我感念他們多年不易,給他們母子倆一個恩典。”


    劉媽媽“唉”了一聲,痛快的將這事兒應了下來。


    這也算是那娘倆的報應了。


    雍州遠在千裏之外,比嶺南好不到哪裏去。那裏有一個夫人的陪嫁莊子,隻是多年沒有用心經營,每每入不敷出。


    加上雍州苦寒,去了那裏真就是受難去的。


    猛一下從一個富貴安樂窩,轉移到苦寒荒僻之地,怕是陳媽媽母子輕易接受不了這種落差,以後的日子要難過了。


    不過誰讓他們活該呢。


    想到香蘭和陳平的事情暴露後,陳媽媽跪在她麵前哭訴。說都是她瞎了眼,誤以為是雲鶯勾搭陳平,熟料真正勾了陳平的竟是香蘭……


    也是到那時,劉媽媽才明白,陳媽媽為何幾次三番不欲雲鶯出頭,原來是要公報私仇。


    可她也是蠢,報仇還找錯了人。


    當然,這話並不是說,若雲鶯和陳平有私,陳媽媽就可以全憑自己的意思打壓雲鶯,對她的生死置之不理。


    那莊子上每一個姑娘都比他們娘倆貴重。


    而且她也覺得,隻要那些姑娘們眼不瞎,心不盲,又有誰能看上五短身材、容貌醜陋的陳平?


    陳媽媽定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可她裝聾作啞,隻把一切的罪過都歸咎到姑娘們身上,反而對自己兒子一日比一日的囂張做派坐視不理。


    如今,她的報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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