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蠟黃一片,不住地喘息著,等我把她抱到屋子裏時,她已經全身綿軟,無法起身了。


    姑父急了,想要送姑姑去醫院,但姑姑搖頭拒絕了,她掙紮著說了一句話。


    “人要死,還是在家裏踏實。”


    姑姑原來什麽都知道,隻是一直故作樂觀,不跟我們說罷了。


    最後的時間裏,我們守著她,陪著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姑姑沒有力氣回應,她就那樣聽著,臉色雖然越來越難看,一片灰敗,但卻始終帶著滿足的笑容。


    姑父流著淚,把準備好的衣服給姑姑穿上了。


    有個說法,人必須在咽氣之前,把壽衣穿上,壽衣也叫裝老衣裳。


    因為隻有活著時候穿,才能帶到陰曹地府,要是死後再穿,那就帶不過去了,很可能去了那邊會沒衣服。


    大約淩晨一點,她忽然回光返照,對我們囑咐了一番,讓我們好好生活,努力上進。


    她最後看著我們,似乎想說什麽,但千言萬語卻再也無法開口,眼中流下兩行淚來。


    她握著我和妹妹的手,就那麽淡淡的笑著,然後慢慢的睡著了。


    出乎意外的是,我們誰也沒有嚎啕大哭,隻是低聲哽咽,默默淚流。


    聽說人死後,最後消失的是聽覺,於是我強忍著悲傷,對姑姑說,我一定會好好生活,努力上進,照顧好妹妹,不會讓她失望。


    姑姑似乎真的聽見了我的話,她臉上笑意慢慢舒展開,緊握著我們的手也緩緩鬆開了。


    她像是放下了一切牽掛,安心的去了。


    因為早有準備,姑姑的葬禮並不匆忙,按照家裏這邊的習慣,隻在家停放了一天,然後就出殯安葬了。


    葬禮其實很簡單,農村也不火化,沒花太多錢,姑姑生前簡樸慣了,如果我們要是在她走後鋪張浪費,她一定不高興。


    再說,人都走了,搞那麽多給誰看呢?


    活著時候不孝敬,死了搞的再風光,也是給人看的罷了。


    但求無愧於心,就足夠了。


    我在家又待了七天,因為要等燒頭七,然後我就從銀行卡裏取了五萬塊錢,交給了姑父。


    姑姑已經走了,可是妹妹還小,要靠姑父養大。


    但,他隻是妹妹的繼父,所以我拿出這筆錢,是表示我的一點心意,不想讓他覺得姑姑沒了,還要給姑姑養女兒。


    姑父說什麽也不收,我隻好告訴他,這個錢可以存起來,留著以後給妹妹用,他這才同意了。


    其實在東北農村有一個說法,人不能在家裏的床炕上咽氣,要提前準備一個停放屍體的床,多數就是用門板代替,俗稱叫拍子,死人拍子。


    然後要給將死的人抬上去,穿上裝老衣服,然後就等死了。


    先前我和馬叔一起幫那個王野處理事情的時候,就是因為他家老人死在了床上惹起來的。


    但姑姑走的時候,我就沒搭理這些說法。


    我覺得,凡事都沒有絕對的,姑姑走的時候,她最牽掛的幾個人都在身邊,她臉上始終都是掛著笑的。


    亡人沒有心願未了,生人也沒有什麽遺憾,那就不必忌諱太多。


    姑姑一生孤苦,我不想她離世的時候躺在冰冷的門板上。


    一直到頭七那天,我在壽衣店買了全套的家具家電,還有房子,小汽車,燒給了姑姑。


    那店老板還推薦我買童男童女,但我覺得姑姑一生樸素,她肯定不會讓別人伺候她,所以就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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