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趕到的青詞也沒什麽特別的,嘉靖睡醒了就逐一拿出來看了燒掉。就高拱的寫得還有趣些,用了好幾個雪字,仿佛在提醒嘉靖他的功勞一般。


    本來有些不滿意的,但一想到高拱至今沒兒子,去遼東赴任還把自己妻子小妾帶上,晚上一放值就在加緊戰鬥造人,嘉靖又稍微笑了起來。


    這高拱幾十年沒兒子了也不去道觀寺廟求個神,光靠自己,怕是難了。就算不相信神仙佛祖,也該相信那些道士和尚才是。


    但對皇帝而言,臣子沒兒子就沒勢力的,注定做不了權臣。有高拱這麽一個裕王老師,嘉靖還是很放心的。燒完高拱的就看到山東布政使程學顏的了。


    本來程學顏也就是登萊知府,但架不住山東事多啊。一年之內直接死了布政使、按察使,現在都司也病重。那地方自從杭州改稻為桑後逃民增加,鬧出民亂,已經成了一個官員詛咒之地。


    一時間找不到人的內閣,也就李春芳提議讓程學顏補缺吧。就這樣,程學顏幾乎是借著胡宗憲曾經抗倭的功勞做到了一年之內連升三級,算是抗倭功臣裏麵最走運的一位了。


    嘉靖看了程學顏的青詞,同樣是中規中矩,乏善可陳,甚至是應付了事。很顯然這個飽受君恩的新晉布政使似乎並不願多花上幾天時間琢磨一封像樣的青詞。以程學顏的學問,但凡花上兩天思考就不會這麽應付。這一對比先前高翰文的青詞更是差別一目了然。


    這就恃寵而驕了?


    對泰州學派,嘉靖目前還是很看重的,這是新儒學裏麵唯一一個可以跟新學打擂台的。特別是其注重對人心人性的研究,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學。與其拿捏事,不如拿捏人。新學再精妙也終究是個研究事的學問,比不得這些研究人的。


    按理說,作為泰州學派的青年骨幹,程學顏不至於連這點帝王心理都猜測不到的。


    如果不是猜測不到,那麽要麽就是沒時間,要麽就是沽名釣譽故意不服從唱反調了。


    朱七先前幾乎是將山東白蓮教殺光了的。就這剩下來的都是些膽小怕事又瘦弱的老實人了,還能有什麽事呢?


    嘉靖不悅地燒完程學顏的青詞,讓黃錦去司禮監把山東的最新卷宗拿過來,想著挑點錯處也讓程學顏知道什麽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等拿到山東的卷宗,嘉靖皺起來眉頭。這孔孟之鄉也太能折騰了吧。白蓮教事後還能鬧出叫魂巫師案。


    那裏的人是不想過日子了嗎?


    所謂的叫魂巫師案,不是一個巫師神婆騙局,而是很多地方同時發生的民間私刑案。


    整個山東,6府15州89縣,居然上報刑部的叫魂巫師案就有九十多起,幾乎是到了每縣都有一起以上的程度。


    新學這邊已經論證了那些什麽法力都是虛妄。有什麽法力還比得上自己批量生產的上清紫府仙雷呢?


    如果不是真有鬼神,那就是有人要借機生事了?


    這個野心家是誰呢?


    三百年王朝周期,有些人這是要迫不及待走上前台了啊。


    嘉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如果山東亂了,那一下子,就掐斷了南北運河的連接,整個大明帝國也就一分為二了。


    隻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根據卷宗,程學顏卻在忙於哥州縣更改錯判,減輕對叫魂巫師的處罰。這典型的就是拎不清啊。


    冤死幾個幾十個幾百個甚至幾千幾萬個叫魂巫師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一串數字而已,關鍵是得把背後的野心家找出來。如果讓程學顏這樣一縣一縣地去平息矛盾,這不是變相叫那野心家隱身了嗎?


    果然,這些跟新學一路的人都是學問、能力有餘而缺乏擔當。想著盡善盡美,無非就是不想幹髒活,不敢勇於擔當嘛。


    但這個時候,撤換程學顏有些來不及了。隻能讓陳洪去傳旨下指導棋了。山東作為帝國腹心,可是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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