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秋天的一個下午,一切都那麽令人懷念。


    九歲的我,坐在村莊的一塊石頭上,大腿上是鋪開的作業,不想寫,一個人望著天空發著呆,那些夥伴們在一起玩耍,我偶爾偷偷看他們一眼,卻不敢走近。


    多少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就這樣一個人低著頭忽略掉時光,可我並不覺得孤獨。


    一位老者經常站在不遠處的田野,和我一樣,望著遠方發呆,一站就是一下午。


    “村莊的落日還是那麽美麗啊。”他經常這樣說。


    我和他,一老一小,大概是周遭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兩個怪人。


    “為什麽不跟大家一起玩耍呢?”


    有時候,他會笑著這樣問我。


    “不知道,大概我天生就是孤獨吧。”我說。


    “你覺得自己孤獨嗎?”老人似有所感。


    “不知道,但是他們都用這個詞形容我。”我說。


    “那麽,你一整天也不寫作業,都在這想什麽呢?”


    “嗯,也說不上來,就是各種千奇百怪的東西,不自覺的就會去想,想多了就會忘記時間,也不覺得累,總覺得腦子裏的東西,比現實有趣。”我說。


    老人哈哈笑了起來。


    我更加鬱悶了,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就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笨小孩?”


    他說:“不,我之所以笑,是想起了自己,從你身上,我找回了曾經的自己,那時候我也是整天這樣無所事事的,一個人迷惘著。其實,以我的角度去看,你並不笨,相反,你擅長深層次的構思,這就是你比常人多出來的天賦了,你要好好把握這個天賦。”


    “天賦?我從來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天賦,學習也一般,也不招女孩子喜歡,還喜歡打架,最重要的是老是完不成作業。”我深深感歎道。


    “一個人活著,最重要的,你覺得是什麽?”老人問。


    “拯救世界吧,像奧特曼那樣。”我說。之所以這樣說,大概是因為不知道社會價值這個詞。


    “你覺得世界需要救贖嗎?”


    “那倒不是,就是身邊的人總是說要改變世界啥的,其實我也不清楚對自己有什麽用。”


    “是啊,一開始教育就陷入了誤區,小孩子哪裏懂得這個世界的本來麵目呢?何況人長大後會漸漸變得自私。”老人歎息道。


    “為什麽人會變自私呢?”我說。


    “大概是因為他們長大後,發現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改變世界吧,所以他們隻好盡全力養活自己。”老人緩緩道。


    “那就是幸福吧。”我又說了一個答案。


    “那麽,什麽才能帶來幸福?”


    “錢,女人,房子。”我老老實實說。


    老人這次沒有笑,而是認真道:“我覺得,人的一生,應該為了更崇高的願望而活,也就是大家所說的夢想,我這麽說你過幾年可能會覺得我幼稚,那麽我問你,你的夢想是什麽?”


    我陷入了人生第一次真正的思考,但我當時畢竟隻是一個九歲的孩子,便敷衍道:“我現在沒有什麽夢想,夢想離我太遙遠了。”


    “既然如此,我便說說我的夢想吧。”老人喝了一口礦泉水,麵朝夕陽道:“我從小和你一樣,心裏裝著一些千奇百怪的東西,那時候我就有一個願望,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東西拍成電影,讓所有人都看到,這就是我這麽多年來最大的夢想了。”


    “那麽,你現在實現了嗎?”我說。


    “這就說來慚愧了,我到現在隻是一個賣玩具的小販,雖然離我的夢想依然有一些遙遠,但我依然會堅持下去的。”


    “祝你成功。”我說。


    “謝謝了,對了,你整天隻是想,終究是一個人的世界,要隨時記錄下來,這或許有一天會成為你的夢想。”老人從上衣兜裏取出一個小本本和一支筆遞到我手中,意味深長道。


    “好吧。”我接過說。


    老人從此消失在我的童年。


    夢想就是這樣奇怪,有些人終其一生也弄不懂它是什麽,有些人在年少懵懂的時候,永遠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做什麽,隻是無憂無慮的玩耍。


    童年的小夥伴們依然鮮活在我的腦海,他們彼此追逐著,玩各種角色扮演的遊戲。


    “喂,忘了告訴你,相比起拯救世界,我更喜歡變成奧特曼放激光打怪獸啊!”後來,我想對老人說這句話來著,當然,他再也不可能聽見了。


    因為這個老人是我虛構的。


    小時候,並沒有英雄這個概念,隻是一味的喜歡模仿和幻想宇宙超人的動作,手裏做著中二的動作,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中學時代。


    因為大家的心中都需要一個英雄,所以當巨人複蘇的那一刻,小時候的我們歡呼,長大後的自己依然很感動。


    初中的時候,還是喜歡奧特曼,但是和同學之間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了,不然會被說幼稚,他們談戀愛,抽煙,看網絡小說,追動漫,喜歡聚在一起,而我依然是最孤僻的那一個。


    但我也有朋友,雖然不多,我們卻能聊的來。


    “要是我也能變成光就好了。”


    “你可別當真了,看著開心就好了。”同桌搖頭歎息道。


    “或許奧特曼守護的不是地球,而是我們的童年吧。”我想。


    “看來你真的是個孤僻的人啊。”同桌表示無可奈何。


    我雖然有時候也不得不和別人聊一些黃色段子,寫一些三流小說,被最醜的女同學追,也被最低年級的學生打過,但我的內心依然存著這份單純,即使後來已經漸漸被抑鬱所扭曲。


    真正刺痛我的不是班主任的毒打,而是從小最好的玩伴的一句:“這麽大了還成天想著奧特曼,幼不幼稚?”


    我的笑石化在原地,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我依然不清楚自己的夢想是什麽,我的內心很痛苦,我的天賦確實不在學習上,所以別人對我失望,我對自己絕望,為什麽就不能夠一死了之呢?可我確實不想就這麽渾渾噩噩的就死去。


    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讓自己醜十倍,隻為能夠讓自己提高分數。


    在大人眼裏,大概就算我多考一百分,也沒有資格談夢想吧,可就是這一百分,讓我痛苦萬分。


    中考,以作弊的微弱優勢考上了一所高中,可笑的是,無能的我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依然被深深的羞恥感占據著心扉。


    “因為這個世界不需要英雄啊,所以我隻需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高中之後,我想過換一種生活方式,可是我發現,過往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我的同學,更加親和了,他們和我一樣,有的喜歡周傑倫,有的喜歡海賊王,有的喜歡奧特曼,而那位奧迷更是成了我的同桌,成天和我聊關於奧特曼的劇情。


    我發現自己並不孤獨,但,封閉了許久的心沒有那麽容易再次為誰打開,不知什麽時候起,我變成了一個敏感、反複無常的人,我會不經意傷害別人,事後卻不知如何補救。


    這時候我已經不再局限於奧特曼了,對於英雄概念的淡化,使我不知不覺接受了更多形形色色的藝術形象,學習依然是一塌糊塗,然而我並不打算虛度,我練字,畫漫畫,看小說,學繁體字,所有人能幹出來的無聊事兒我都嚐試過了,最終磨練出的除了耐心,就是耐心。


    高中三年枯燥無味,每日課程滿滿,最重要的就是適應節奏,哪怕有時候再辛苦也要忍耐下去。


    但我還是傷害了我的同桌,不隻是那句脫口而出的:“奧特曼都是給小孩子看的!”還有連續三天對他不理不睬,最終我們徹底決裂,即使日後見麵,也是一句話說不出。


    我知道他心裏是恨我的,他卻不明白,我從來隻恨自己。


    沒有夢想,也沒有能力,整天和這樣優秀的人坐在一間教室,對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壓迫感和挫敗感。


    這就是電視上說的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依然有人逼著我去麵對這一切,我的內心被更大的空虛和黑暗籠罩,那是一種比死亡更難受的感覺,並且長期捆綁著我。


    我並不想自殺,除非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但是我還是醒悟了,掙紮著活了過來,現實是什麽樣子,其實我很清楚,逃避是個活下去的好辦法,但人生無法總是逃避。


    所以我和別人不一樣的一點在於,我不喜歡為了追求結果而奮鬥,而是為了精神自由而奮鬥,所以我想起了夕陽下的老人,我撿起了紙和筆,開始書寫自己真正的夢想。


    我隻是個普通的少年,從來都是半熟,我不強求自己和所有人一樣,那不是成熟,隻是平庸。


    成長就是這樣一個在真正的孤獨與痛苦中學會保護自己,然後保護他人乃至世界的過程。


    一個生活在別人保護下的人,是不會明白這些的。


    我在痛苦中蛻變,漸漸找回了失落的那顆初心,盡管別人嘲笑也好,這就是我的夢想。


    所以我會活下去,繼續看更多的風景。


    偶然有一天,我在手機上看到一位明星評論說,奧特曼是給小孩子看的東西,是沒有營養的。


    我很難過。


    可是,當我點開迪迦奧特曼的彈幕時,依然是久違的那一幕,孩子們變成了光守護了這個世界,而那些和我一樣走過來的少年,其實在當年也變成了光吧?


    我的眼睛漸漸在深夜濕潤。


    寫這些文字,我想致敬的不隻是童年裏陪伴我們的英雄,更是要告訴大家一件事:


    無論走到哪裏,都不要輕易放棄心中的夢想,我們大都是孤單成長,但我們的記憶裏不隻是枯燥的說教,那些做著中二動作的超人,一直激勵著我們最無奈的青春,不是嗎。


    奧特曼從來就不隻是一個守護地球的英雄形象,他守護的是這個世界最珍貴的東西,孩子的夢想,所以時隔多年,他一直在我心中發燙,我也想把這份感動傳遞給更多人。


    (注:本章雖然結合了個人經曆和情感,但注入了一些藝術化處理,並不算是完全的個人寫實,因此讀者當做情感故事看就好了,祝大家閱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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