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我組織廠部工作人員和車間主任們開了個會,在會上宣布了三個決定。


    第一、給鉚焊車間的職工,每人發放三十元的環境治理工作獎金。由廠財務負責,上午下班前,必須把現金發到車間職工的手裏。


    第二、按照之前宣布的標準,廠部決定,對環境治理工作評比的後兩名進行處罰,機加車間每人罰款五元,機修車間每人罰款十元,罰款在最近一次發放工資時扣除。


    由申小濤負責,立刻把環境治理工作的評比結果和廠裏的獎罰決定公布出去。


    第三,給鉚焊車間下達六百套柱鞋柱帽的生產任務,由孫副廠長負責,盡快開工生產,確保月底前完成交貨。如果人手不足,由車間自行決定,部分或全部招回本車間的臨時工。


    宣布完決定,我馬上宣布散會,根本不給其他人留提意見的機會。


    大家沒有聽錯,我確實食言了,朝令夕改,推翻了三天前宣布的獎懲辦法。


    讓孫建成給車間通知的是,第一名獎金每人二十元,月底前發放。


    今天的決定是,鉚焊車間每人獎勵三十元,直接提高了百分之五十,而且是當場發放現金。


    我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用一部分工友的高興和歡呼雀躍,去刺激另外一部分不僅拿不到獎金,還要被罰款的工人,讓他們覺得肉痛,讓他們在後悔的同時,想一想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倒黴。


    有些人不是在公開打我臉,想讓我難堪,給我一個下馬威嗎?


    我又不是受虐狂,豈能沒有一點反應。


    林子龍不是謙謙君子,做不出你打我的右臉,我會連自己的左臉一並奉這樣的惡心事。


    想打我的臉,動手之前你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手掌會不會疼,有沒有可能骨折。


    報仇報冤須趁早,三年不晚不是我的風格,現在是這麽做的,將來也會一直這麽做。


    受製於現實條件,處罰措施不能馬上落地,大大降低了當事人的痛感,讓這個辦法的效果打了折扣,那我就換個玩法:重獎。


    廠裏雖然很缺錢,恢複生產需要的流動資金還沒湊齊,但我不想節省這筆獎金。


    鉚焊車間還不到五十個人,區區一千多塊錢的獎金我還能拿得出來。


    給一線職工發獎金,是我這個廠長的權利,師出有名,名正言順,沒毛病可挑。想借機找事,或者準備告黑狀的人,行動前最好能想清楚這一點。


    當然,這種做法有風險,有故意挑起群眾對立情緒的嫌疑,有可能激化矛盾,也有引爆部分職工不滿情緒的可能。


    我對潛在的風險有心理準備,也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手裏還有一張牌沒出,一千套皮帶托輥的檢修任務,能讓機加機修車間的現有職工忙活兩個來月。


    完成這兩個生產任務,會有好幾萬利潤,能給大家補發一部分期盼了許久的工資。


    我不相信,這樣實實在的經濟利益,化解不了職工們對我這個新廠長懷疑和抵觸的情緒,化解不了眼前這點矛盾。


    任何時候,現實的經濟利益都是見效最快的工具和手段。


    炸彈已經扔了出去,我現在可以耐心等待,冷眼靜觀事態的發展。


    鉚焊車間的工友的笑逐顏開,把手裏剛領到的新票子摔得啪啪響,不用主任安排,爭先恐後湧進車間,主動做起了生產準備工作。


    機加車間主任馬秀蘭,是個潑辣的東北大嫂,不僅體格大,嗓門大,脾氣也大。此時她雙手叉腰,站在車間門口,用超過高音喇叭的分貝,用大渣子味濃烈的東北話,在罵自己車間的工人。


    “你們這群癟犢子,老娘讓你們打掃衛生,保養機床,你們一個個變著法耍奸溜滑,盡做些墳頭上燒報紙,哄弄鬼的事。這回耍大了吧,姑奶奶的臉讓你們這幫玩意丟到黑龍江去了。大家夥給我聽好了,立刻馬上,都麻溜地給我動起來,天黑之前,要不讓車間變個模樣,咱們的責任區裏要還有一片樹葉,他麽的誰也別想下班回家。”


    不得不說,馬秀蘭雖然是個粗俗的中年婦女,但能以集體工的身份,當上機加車間主任,還是有些頭腦和見識的。


    我估計她猜測到了廠長的用意,雖然被處罰,但沒有抱怨,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而是雷厲風行地開始了亡羊補牢。


    這個女人有腦子,有氣魄,也有擔當。


    再看機修車間,幾十個工人垂頭喪氣,靠著車間外牆坐了一長溜在曬太陽,有的人用羨慕的眼神盯著鉚焊車間的方向,有的人低著頭生悶氣,還有幾個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侯得財遠離人群,蹲在一堆爐渣上,在陰沉著臉抽煙,眼前的渣灰上,已經扔了好幾個煙屁股。


    我隨意在廠區轉悠,在想去哪兒再找點錢。


    孫建成找了過來,把我拽到一個遠離建築物的角落裏,低聲說道,你最好不要招惹侯得財,那個老東西瞎瞎心眼多,後台也很硬。


    我遞給老孫一根香煙,邊劃火柴邊問,候得財能有什麽後台?


    孫建成重重抽了口煙,尷尬地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廠裏一直有傳言,說侯得財的女兒是程副礦長的幹妹妹,兩個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孫建成還說,這個傳聞的真假雖然不清楚,但他見過侯得財的閨女,長得確實風騷,三十多歲了還沒嫁人。


    我的心裏泛起了一陣波瀾,不動聲色地繼續問老孫,候得財平時在廠裏的表現怎麽樣,有沒有能力,車間的職工對他的評價如何?


    孫建成憤憤地說,這家夥一直很囂張,對領導布置的工作總是愛搭不理,挑肥揀瘦,討價還價,讓廠領導很頭疼。


    他在車間裏也很專製,很霸道,屁股後麵跟著的幾個小弟,幹著最輕鬆的活,卻拿著最高標準的工資,職工的意見很大,但大家敢怒不敢言,害怕被他那幾個小弟報複。


    老孫說,前麵幾個廠長,都動過拿下侯得財的心思,但怕因此惹惱了程副礦長,因小失大,讓本就搖搖欲墜的修造廠日子更不好過,不得不選擇了忍讓,讓他繼續當著車間主任。


    我感謝孫建成提供的信息,安慰他說,在侯得財的問題上,我會謹慎從事,會從廠裏的大局出發,妥善解決掉這個禍根。


    侯得財有個年輕風騷的女兒,是程副礦長的幹妹妹,兩人的關係很親密?


    盡管老孫說這是個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但無風不起浪,我可以肯定,這不可能是傳聞,極大概率是事實。


    在機關工作了多年,我對程副礦長這個人有了解。


    程某人身上,有三個別的領導沒有,也不可能有的特點,他在榆樹坪礦十幾個礦級領導中獨樹一幟,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一是他和礦務局前任局長賈啟的關係親密,更被賈夫人當作親兒子一樣寵溺。


    二是程副礦長很高調,說好聽點是膽子大,敢作為,說難聽點是囂張跋扈,獨斷專橫,不講道理。當然,這和他與賈前局長的關係脫不了幹係。


    第三,程某人尤喜女色,在礦上結拜了好幾個幹妹妹。他對這些妹子很關心,和她們的關係都很親密,他本人也從不否認自己有認領妹妹的嗜好,時常在不同的場合炫耀自己的這個本事。


    基於對程副礦長的了解,我可以確認,侯得財是程某人的便宜老丈人。


    雖然這事有些丟人,擺不上台麵,但無疑是侯得財敢在修造廠肆意妄為,不把領導放到眼裏的底氣所在。


    在榆樹坪礦,真正能決定修造廠命運的人,不是礦長楊樹林,也不是書記郭民選,而是分管經營工作的副礦長程四苟。


    供應科、財務科、企管科這幾個拿捏著修造廠命門的重要科室,都在程副礦長的分管範圍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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