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嬤嬤帶著巧心回去,路上叮囑她好好認錯,不管挨罰挨打都要厚著臉皮留在二爺身邊。


    “二奶奶年紀小臉皮薄,隻要你肯豁出去求她,她未必會真的與你計較。說不定,她還會心生憐憫,勸二爺對你網開一麵。”


    巧心低頭啜泣,心裏不想認輸也得認命。


    若不能留在二爺身邊,自己還不如去死。


    周檀紹身子虛弱,一日裏總有半日是睡著的。


    顧清語趁著吳嬤嬤還沒回來,忙吩咐了身旁的小翠:“你悄悄去廚房做些蒸蛋羹和糖酥餅。”


    她之前看中小翠,也是因為她手巧會做飯。


    雖說,如今一日三餐都是正院做好了送來,但這院子裏的小廚房五髒俱全,正好可以安排飲食。


    顧清語不想再餓肚子了。


    香茗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吳嬤嬤是正院的人,她得罪不起,隻能來求顧清語保她。


    顧清語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香茗在她麵前焦急地哀求,心中毫無波瀾,也不去理睬。


    香茗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抱住顧清語的小腿,含著哭腔道:“姑娘,大夫人那邊會不會責罰奴婢啊?”


    顧清語冷冷瞥她:“巧心被你傷得那般重,你覺得呢?”


    香茗忙辯解道:“奴婢壓根沒傷她分毫。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找的,是她想要陷害奴婢,陷害姑娘。”


    顧清語哼笑:“你們一人一張嘴,想怎麽說都成。誰能分得清真假呢?”


    香茗委屈咬唇:“奴婢這麽做都是為了您啊。巧心打從您進門起就一直盛氣淩人,奴婢不敲打敲打她,她怎麽會把咱們主仆放在眼裏呢。”


    顧清語微微抬起眼眸,目光掃過院中忙碌的身影,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香茗如此能說會道,那就讓她說個夠吧。


    “巧心是二爺身邊的大丫鬟,自有二爺吩咐教導。你不該挑釁生事,還拿熱湯往人家身上潑。”


    香茗微微低頭,試圖辯解:“奴婢沒傷她啊!湯明明是溫的,不可能燙到她。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姑娘您出頭。若姑娘您能自立威嚴,奴婢何苦自討苦吃做這些?”


    顧清語聽罷,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你的心思,我自然是知曉的。你有主意有膽子,做個丫鬟倒是可惜了。我早已看出你不願屈居人下,不如明兒一早我去回了夫人,讓你回顧家好了。”


    香茗聞言,瞬間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她是陪嫁丫鬟怎麽能再回去?


    侯府是世家顯赫之地,富貴榮華遠勝於顧家。她才不要回去!


    “奴婢是姑娘的陪嫁丫鬟,哪能說走就走。侯府這麽大,姑娘身邊連一個自己人都沒有,姑娘也不怕……”


    香茗急瘋了,越發口無遮攔了。


    顧清語輕抬眼眸,視線掠過門口輕輕掀起的簾子,繼而出聲斥責:“你不聽我的話,我何必留你在身邊?還有,你剛才說的什麽話?侯府怎麽了?我又有何懼?”


    話音甫落,吳嬤嬤的身影已悄然步入屋內。


    顧清語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紅眼睛,繼續生氣道:“我嫁入侯府就是侯府的人,決不容許你這般心懷叵測,妄自揣測!”


    吳嬤嬤不是自己來的,身後還跟著三兩個婆子,一時間大家紛紛停下腳步,注目不語,仿佛等待一場即將開始的好戲。


    吳嬤嬤早已練就了一副波瀾不驚的本事,裝作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微笑著上前行禮:“請二奶奶安,老奴回來了。”


    顧清語像被嚇了一跳似的,忙抽出方帕,輕拭眼角:“巧心姐姐的傷如何了?”


    吳嬤嬤的笑容裏透著幾分圓滑,微微頷首,恭敬回話:“稟二奶奶,巧心說,她和二奶奶的丫鬟香茗在忙碌中因瑣事起了幾句爭執,不慎相撞,不小心撒了雞湯。兩人招惹口舌是非,皆有過失,應受懲戒。老奴剛剛已經責罵過巧心了,她自己也知道錯了,這會兒正在廊下罰跪思過呢。大夫人那邊的意思是,這件事讓二奶奶做主,請二奶奶斟酌著看,還要不要留她伺候二爺?”


    香茗聞言惶惶不安,腦門兒上全是汗。


    顧清語歎了口氣,語帶無奈:“巧心姐姐侍奉二爺多年,自然要留下的。不過二爺……這會兒還睡著,等他醒來了我再問一問吧。”


    好好去跪著吧,都是她自找的。


    吳嬤嬤含笑不語,心道:二奶奶還是有些脾氣的,看來這頓罰是免不了的。


    顧清語不是不想一鼓作氣攆走了巧心,可她是楚氏安排過來的,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現在還不是時候。


    顧清語隨即看向香茗,輕斥道:“你沒聽到吳嬤嬤的話麽?還不出去罰跪,你和巧心一起受罰去。”


    香茗不敢回話,灰溜溜地退出去。


    吳嬤嬤見顧清語被自己的丫鬟氣紅了眼睛,越發覺得她沒什麽城府,將來必定是個好擺弄的主子。


    “二奶奶別氣壞了身子,下人們的事,老奴會看著辦的。正好這些日子,老奴天天都會過來這邊,可以幫著二奶奶料理料理。”


    得,又來一個想給她做主的。


    顧清語心裏厭惡,麵上微笑:“有勞嬤嬤費心了。”


    吳嬤嬤帶著幾個婆子過來教導顧清語學規矩。


    侯府的規矩多如牛毛,多半都是些無用的刻板講究。


    顧清語前世聽得耳朵都能磨出繭子來了,也因為聽過太多次,記憶猶新,吳嬤嬤每每發問,她都能倒背如流,反而顯得她聰慧好學了。


    一個時辰悄然逝去,吳嬤嬤的教誨聲漸漸平息,她也有些疲倦了,於是起身告辭。


    顧清語特意給她備了份賞。


    收買人心的銀子省不得,況且,這些銀子她早晚要收回來的。


    吳嬤嬤見二奶奶出手大方,笑得滿臉褶子,連連道謝。


    顧清語餓著肚子,折騰了大半天,身上早沒勁兒了。可惜,坐不得片刻,又到了周檀紹用藥的時辰。


    顧清語將小翠叫到跟前,輕聲問道:“我讓你做的小食都做好了麽?”


    “回姑娘,都做好了,奴婢擱在食盒裏保溫呢。”


    顧清語留了個心眼兒,叮囑道:“你收著了就不要輕易拿出來,最好別讓人瞧見。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是供奉佛像的貢品。”


    小翠疑惑發問:“姑娘不是餓了麽?怎麽收起來不吃?”


    顧清語無奈一笑:“白天人多眼雜,不便行事。等晚上二爺用完最後一遍藥,你趁著送水的功夫悄悄拿一些給我。”


    她現在不能明目張膽地開小灶,還是低調些好。


    小翠聞言微詫,隨後明白了主子的難處,語氣心疼道:“奴婢會很小心的,不會讓姑娘挨餓的。”


    她心直口快,無意間的一句話,卻重重戳中了顧清語的心事。


    前世的饑寒交迫,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令她難以釋懷。


    顧清語歎息感慨,又對小翠道:“這兩天我也看出來了,香茗心浮氣躁,恐怕在侯府是呆不長的。你不一樣,你安靜溫順,做事勤懇,往後有你在我的身邊才是最好。”


    小翠聽了誇獎,微微紅臉。


    因著巧心和香茗在院子裏罰跪,今日送藥的丫鬟是春雪,她年紀小,做事總是慢慢的,看著很乖巧。


    顧清語小心翼翼地端著熬好的湯藥步入室內,隻見帳內的人影,宛如一尊沉睡的雕塑,靜靜地躺在那裏。


    她將湯藥輕放在一旁的桌上,隨後掀開簾帳,然而,還未等出聲,眼前的一幕便讓她心頭猛地一顫。


    血……


    刺目的鮮紅在周檀紹的鼻尖悄然流淌,又順著他的臉龐緩緩滑落,浸染了潔白的枕巾,留下斑駁的血跡。


    “二爺!”顧清語的聲音顫抖,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慌。


    她悄然靠近,心中忐忑,手指微微顫抖著,試探性地伸向他的鼻端。


    他的呼吸怎麽如此微弱?


    不可能!


    他明明還有半年的命呢……


    顧清語又喚了兩聲,周檀紹還是毫無反應。


    慌亂惶恐之下,她雙手緊緊扣住他的肩膀,用盡力氣搖晃:“周檀紹!你醒醒!你不能死!”


    他死了,她還怎麽掙脫侯府這座牢籠?


    她需要時間!


    誰在喊?


    黑暗中,周檀紹的耳畔突然響起陣陣含著哭腔的呼喚,直擊他的內心深處,鏗鏘有力。那呼喚如同暗夜中的明燈,仿佛他隻要尋聲走去就能找到光亮的出口,就在前方。


    待他悠悠轉醒,睜開眼睛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滿眼焦急的顧清語。


    烏黑的眼,細碎的淚,哀哀戚戚,失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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