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有風,清清涼涼。


    周檀紹晨起便有些頭疼,幸好今兒是蕭太醫按例入府問診的日子,正好可以解他煩憂。


    顧清語收拾妥當,攜著小翠和李媽媽一道出門辦事。


    彩月還親自過來送了送,小聲叮囑:“二奶奶放心,大奶奶已將一應瑣事,細細托付於李媽媽,她必能妥帖安排。”


    顧清語本有些不放心,聽聞李媽媽也是宋靜姝的陪嫁,才稍稍安心。


    李媽媽行事,果真是滴水不漏,既不失禮數,又極有分寸。除了問安說事,一句多餘的閑話都沒有。


    侯府的田莊都在郊外,正好方便了顧清語處理自己的事,她交代小翠出城之後,先去找徐嬤嬤,讓她準備雇人開荒種地。如今已是晚春,種莊稼是來不及了,先植下瓜果蔬菜的種子,待到夏日炎炎,便可收獲滿園的綠意與甘甜。


    小翠稍有猶豫道:“徐嬤嬤那人素來厲害,萬一她不聽我的,又或是心生貪念,拿錢不辦事,那可如何是好?”


    顧清語微微一笑:“你如今也比從前厲害些了,你隻管吩咐她去做事,她絕不敢造次的。”


    “那姑娘一個人去田莊,能行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顧清語並不擔心:“大奶奶既選擇了幫我,便不會輕易動搖,李媽媽亦是穩重之人,定能妥帖照應。你先去找徐嬤嬤,之後咱們在醫館碰頭。”


    永安侯府下麵的田莊,都是經營了十幾年的大門大戶,方圓百裏之間的良田,半數都是周家的。


    上百畝的良田,一半耕種,一半收租,年年都是穩賺不虧的好買賣。


    田莊的大東家,姓周名昶,年紀約莫四十出頭,一身商人的素樸打扮,很是低調。


    周昶今兒是第一次見顧清語,拱手行禮道:“二奶奶駕臨,實乃田莊之幸。周昶在此,恭請二奶奶金安。”


    顧清語淡淡點頭,環顧四周,書房內陳設簡約至極,除了古樸的書桌與錯落有致的書櫃外,幾無他物,透著一股不染塵埃的幹淨。


    周昶雙手恭敬地呈上早已備妥的賬冊,請她一一過目。


    誰知,顧清語卻是微微一笑:“我今兒來得匆忙,又是初見周管事,諸多事務尚需向您討教。這些賬冊,我意攜歸府中,與大奶奶共同參詳,以求萬全。”


    周昶一臉意外,忙道:“二奶奶,按府中舊例,主子們皆是親臨莊上,親自審閱賬目,以確保無誤。再者,這些賬本隻有一份,萬一有個不慎遺落或損毀,後續賬務的接續,怕是要平添諸多波折與不便。”


    顧清語才不信他這番話,賬本怎麽可能隻有一份,一式兩份,留存留底,這是人人都知道的規矩。


    “周管事言重了,”顧清語神情淡淡,聲音溫婉:“我雖年幼,卻也非懵懂無知之輩。想那侯府的廚房,即便是每日的菜譜,亦需多備幾份以防萬一,怎的到了賬目這等緊要之事上,你們反倒吝嗇起紙墨來了?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周昶聞言,連忙再次躬身行禮:“二奶奶,您有所不知,賬本實則備有兩冊,一冊專為主子們日常審閱之用,詳盡記錄各項開支與收入;而另一冊,則是每日必清的明細賬,每日嚴加保管,直至年終歲末,再由我親自護送至侯府,呈與大夫人審閱。”


    原來是楚氏留了一手。


    她不是很信任大奶奶麽?


    果然,一旦涉及銀兩之事,誰都要留個心眼子。


    顧清語輕輕頷首,眸中閃過一抹了然之色:“既如此安排,那我便在這裏過賬吧。”


    周昶如釋重負,忙伸手請她入主位。


    桌上,銀票輕展,旁邊還散著一小堆碎銀子,細細算來,也是一筆不少的數目。


    周昶送上銀票,顧清語逐一清點無誤後,輕輕將其納入袖中。


    “好,事情辦完了,我也該走了,不然趕不及回去侍奉二爺吃藥了。周管事,今日之事,多謝你的周全與協助。往後若有不解之處,還望您不吝賜教。”


    “二奶奶言重了,此乃分內之事,何足掛齒。”


    周昶躬身相送,直至馬車緩緩駛離視線,方緩緩直起身子,麵上的恭謹之色漸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覺的沉思。


    侯府派誰來不行,非要派二奶奶來?看她的樣子,就不像是個能管事的。


    大奶奶懷著身孕,恐怕一年半載也難以親理府務,等到秋收忙起來,二奶奶能扛得住事兒嗎?


    顧清語坐在馬車上,見對麵的李媽媽一直安安靜靜的,便問:“李媽媽,大奶奶每次過來也都是方才的流程嗎?”


    李媽媽倒是誠實:“回二奶奶的話,大奶奶每次造訪,周管事皆是依循規矩,詳盡回稟莊上諸事。隻是,大奶奶每回返家之前,周管事總不忘精心準備些薄禮相贈,或是一些山貨,或是一些時令鮮果。今日這茬,許是事務繁忙,一時疏忽了。”


    顧清語聞言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


    回城之後,顧清語還在去一趟醫館,便叮囑李媽媽去茶樓等著自己,點些好茶好飯,當作犒賞。


    顧清語來到醫館,驚訝地發現這裏和之前已經完全不同。


    小廝們忙忙碌碌,或迎客入門,或送客遠行。一位白胡子的老郎中端坐於堂中,手執毛筆,凝神細思,還有幾位身著整潔衣裳,麵容清秀的學徒正在藥櫃前,精確無誤地抓藥稱藥,手法嫻熟得很。


    掌櫃的見顧清語來了,忙躬身迎上來:“二奶奶您來了。”


    顧清語挑眉微詫:“我還以為我進錯了地方。未曾想區區幾日,此地竟已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掌櫃的又是一禮:“全賴二奶奶妙手點撥,既是醫館就該有個醫館的樣子,大大方方地做生意。”


    顧清語看了看對麵那位胡子花白的老郎中,又問道:“這郎中是哪裏請來的?是否可靠?”


    她粗略過了一遍,最起碼有三個人是生麵孔,是以前從未見過的。


    掌櫃伸出手臂,邊讓著她邊回話道:“二奶奶放心,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手。這會兒客人多,請您去裏間歇歇。”


    顧清語遂隨掌櫃步入後堂,室內靜謐,方才開口,語氣中多了幾分鄭重:“公公有什麽交代和吩咐嗎?”


    掌櫃的點點頭,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這是主子給您的。”


    顧清語心頭一緊。


    信封很薄,信紙卻出人意料的厚實,質感上乘。


    上麵不過寥寥幾字。


    “明日未時,翡月湖畔。”


    顧清語蹙眉不解。


    這是約她見麵嗎?


    那讓掌櫃的傳句話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


    書信為憑,不小心落入旁人手中,豈不是惹禍上身?


    顧清語正準備將信紙收回信封,才發現紙的背後,還有一行小字寫著: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顧清語驀地停下手中動作,目光在這一刻凝固。


    思之如狂?


    這不會是沈硯對她說的情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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