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燃盡了。


    顧清歡緩緩抬起眼簾,看向跪在自己麵前的一眾宮女太監們,輕輕慢慢地開了口:“本宮無心責罰你們,隻是你們這樣疏忽怠慢,將來如何助本宮一臂之力?”


    宮人們一臉緊張,戰戰兢兢地不敢回話,唯有喜公公膝行兩步,靠近了些許,恭敬道:“娘娘,景仁宮素來是銅牆鐵壁,密不透風。奴才等深知,行事過於張揚,必惹人生疑,反而不利於娘娘大計。”


    顧清歡神情慵懶,淡淡地瞥了喜公公一眼:“你不是沈硯的得意門徒嗎?如今看來,竟也束手無策?你方才說的話都對,本宮可以不責罰他們,唯獨不能輕易縱了你……”


    喜公公聞言麵色一凜,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沉悶而堅決的聲響。


    “奴才自己無用,不能連累了師傅,娘娘若要責罰,奴才甘願領受,隻望娘娘能平息怒火,莫傷了貴體!”


    顧清歡淡淡道:“那就罰你一個月的俸銀,以示懲戒。”


    “奴才謝恩。”


    喜公公恭恭敬敬,又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顧清歡見他有意為之,懶洋洋地抬了抬手:“起來吧。本宮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若無消息,便不是磕頭認罰,這麽簡單了。”


    她料定景仁宮一定有事,不然她接連三天過去請安,皆被婉拒,而且,非獨她一人,宮中上下,無論是誰,皆難窺皇後鳳顏,這等情形,實屬罕見,其中定有隱情。


    “是。”


    喜公公微微垂頭,跪行退下。


    等到了沈硯的麵前,小喜子的額頭已悄然鼓起一個青紫的小包。


    小喜子的額頭上已經腫出了一個包,沈硯天亮才會回宮,見他這般模樣杵在自己麵前,斂眸冷笑:“怎麽著,你來告狀的?”


    小喜子撲通跪地:“幹爹,兒子無能,兒子雖侍奉婕妤娘娘半月有餘,卻仍未能贏得娘娘一絲青睞,實乃兒子之過也。”


    沈硯端茶潤喉,清了清嗓子,漂亮的喉結也隨之滾動,嗓音清亮了許多:“顧婕妤心高氣傲。之前我挑了你過去,就是因為你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個字,說話辦事能漂亮些,沒想到……你這般不堪重用。”


    “幹爹,兒子該死,兒子實在不配侍奉婕妤娘娘。”


    沈硯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隻將喝剩下的半碗茶,一股腦地全潑在他的臉上:“你是不配?還是不想?”


    小喜子猝然間被潑了一身,不敢躲也不敢擦,隻低著頭道:“回幹爹,兒子……兒子不敢在幹爹麵前扯謊。顧婕妤認定兒子是師傅的眼線,對奴才諸多猜忌和為難。兒子對景仁宮內的種種,既不敢妄加窺探,亦不敢輕易過問,生怕有違幹爹之意。可這般謹慎行事,卻讓娘娘心生不悅,兒子實在是左右為難,進退維穀。”


    沈硯撂下空杯,又吩咐身邊的小太監過來斟茶。


    茶是新續的,熱氣嫋嫋。


    “主子心裏不痛快,便是咱們做奴才的不是。景仁宮裏有什麽事,你可有半分好奇?”


    小喜子心頭微震,連忙抬首:“幹爹,兒子從不敢好奇幹爹的差使,更不敢好奇皇後娘娘的事。”


    沈硯見他麵露膽怯,繼而抬手,往桌上放了三個茶杯,排列有序道:“皇後,寧嬪,顧婕妤……這三位主子,便是咱們的將來。如今顧婕妤恩寵正濃,可惜,她的出身太差,野心也太重,皇上寵她,卻不信任她。寧嬪娘娘出身講究,詩書禮儀,無一不精。進宮三年,便博得了一個秀外慧中的美名,既得寵又得皇上信任,偏偏卻是最低調謙遜的一個。至於咱們的皇後娘娘,她的故事可太長了,一時講不完……”


    話未說完,沈硯又伸手反扣了一個空茶杯,眸光幽幽:“這三位娘娘,往後便是三方較量。你們現在還看不清楚狀況,做不明白的差使,往後的路該怎麽走?”


    小喜子聽得有些呆愣無措,見沈硯冷幽幽的目光落下來,後背泛起陣陣寒意:“幹爹,兒子愚鈍,還望幹爹不吝賜教,指引迷津。”


    沈硯又反扣了一個茶杯,隻拿起那杯有茶的,淺淺一抿:“顧婕妤知道你是我的人,可她不敢攆你,更不敢不用你。明明該害怕的人是她,該小心的人也是她。”


    小喜子聽得更糊塗了:“幹爹,娘娘是主子啊……就算是七品婕妤,也是主子!兒子不敢輕易得罪。”


    “誰讓你得罪主子了?”


    小喜子忙又道:“幹爹,奴才也想投其所好,可惜,娘娘根本不屑……”


    沈硯聽到這裏,直接又是一抬手,這次潑過去的是滾燙的茶。


    小喜子硬生生地受了,知幹爹動了氣,忙又磕頭認錯,疼得齜牙咧嘴。


    沈硯淡淡發話:“景仁宮的事,一個字都不用說。你就帶著這一臉被燙出來的紅,見你的主子去。”


    “啊?是……”


    小喜子踉蹌著起身,身邊的小太監們忙要伸手去扶,卻被沈硯冷冷阻止:“扶什麽?這屋子裏的都是奴才,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體麵。”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滯。


    小喜子忙收拾收拾自己,又是躬身一禮:“兒子多謝幹爹教誨,兒子回去必定反思悔過。”


    沈硯深深看他一眼:“主子的心思,從來都不是用猜的。你有來我這兒告狀抱委屈的功夫,不如好好想一想,顧婕妤最想要的是什麽?事無偶然,一定要揣摩其背後之意。”


    小喜子聽得似懂非懂,再不敢多問一個字。


    等他躬身退出,那些有眼力見兒的小太監們忙又給沈硯斟茶倒水,還有人跪在地上收拾茶水茶渣,十分小心。


    “幹爹,您消消氣,昨晚在宮外忙了一宿,這會兒該歇歇解解乏了,兒子們給您捶捶腿……”


    沈硯目光淡淡掃過眼前那幾位正賣力獻著殷勤的小太監,低低發問:“我問你,如果今兒我派你去侍奉顧婕妤,你知道該怎麽做嗎?”


    那幾個小太監麵麵相覷,各有各的主意,卻不敢先開口,遲疑許久才有一個膽子大的,脆生生道:“回幹爹,顧婕妤是萬歲爺的新寵,怕是心中還覺自個兒的位分不高,還想繼續往上爬吧。”


    沈硯聞言一笑,眸光犀利:“看來,你的眼睛比小喜子的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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