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猶厲,防不勝防。


    顧清語不小心染上風寒,晨起時,她隻覺天旋地轉,頭顱沉重似鉛。


    她今日不宜前往長輩處請安,隻讓春雪告訴了大奶奶,讓她幫忙周旋幾句。


    楚氏深諳病氣易傳之理,立馬吩咐丫鬟們將周檀紹的被褥移至書房安歇,以免他不小心沾染了病氣。


    顧清語也正有此意,可惜,周檀紹似乎並不準備和她分房而睡,又下令丫鬟們將一應物什悉數搬回主屋,然後,他來到床邊,細細審視起顧清語病弱的容顏。


    她怎會不知他的目光,藏著何種深意。


    他在看她是不是在裝病,為了躲避他而裝病。


    自從,周檀紹搬回來之後,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和好如初了,然而,隻有顧清語能深刻體會那份表麵和諧下暗湧的波濤。


    周檀紹的眼神,時而溫柔似水,轉瞬便能化作銳利冰刃,說變就變。


    她在府中的時候,周檀紹隻是冷言冷語,然而,每當她出府辦事的時候,便會有人一路暗中跟隨。


    起初,顧清語對此渾然未覺,但醫館之內,皆是閱曆豐富的老手,他們隻需一眼就能看出誰是真正的客人,誰是盯梢的眼線。


    顧清語得知自己被跟蹤了,一抹苦笑不由自主地浮上唇邊:“看來,二爺已經不信任我了。若他發現什麽異常之處,我恐怕想要踏出侯府的大門都難……”


    “二奶奶您放心,此處之人皆是精明強幹之輩,行事滴水不漏,絕不讓絲毫風聲走漏,給您平添煩憂。隻是侯府裏的事,小的們實在幫不上忙,還得請主子為您想想辦法吧。”


    顧清語聞言,輕輕頷首,並未流露出一絲拒絕之意。


    她深知,繼續這般隱忍下去,自己在侯府的日子,隻會變得更加艱難。


    然而,正當她滿心期盼著能有一絲轉機之時,自己卻先病倒了。


    傍晚時分,周檀紹用過晚膳回來,見春雪才端來煮好的米粥和小菜,便沉聲道:“我來吧,你們都退下。”


    春雪微微一愣,麵露難色,忙看向顧清語。


    顧清語此刻正被病痛糾纏,臉頰泛著不自然的潮紅,雙眸半閉,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小翠忙上前一步道:“二爺,二奶奶病中虛弱,進食需得格外小心,一口一口慢慢喂服,以免嗆著,還是讓奴婢來吧。”


    周檀紹沉著一張臉,看也不看她們一眼,仍是那句話:“都退下吧。”


    春雪忙扯了扯小翠的衣袖,將她帶了出去。


    誰知,小翠出去之後,便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離開。


    春雪小聲勸道:“姐姐,外麵冷,你會生病的。”


    小翠氣得咬緊了牙:“二爺不該這麽對二奶奶,他簡直沒有心……”


    春雪忙捂住了她的嘴:“姐姐,你若是病了,誰來照顧二奶奶,誰來為她分憂解難?為了二奶奶,你也得保重自己才是。”


    周檀紹正坐在床邊,垂眸看著碗裏熱氣騰騰的米粥,淡淡道:“母親讓我和你分房而睡,我可不是那樣冷漠無情的人,這種時候,我自然要陪在你身邊。”


    顧清語身蹙眉歎息:“二爺,您的心意我領了。隻是萬一過了病氣,豈不麻煩。”


    “我不在意。”


    周檀紹哪裏會照顧人,每一個動作,都透露著生硬與不自在。


    顧清語勉強啟唇,輕輕抿了一口,遂蹙眉搖頭:“我不想吃了。”


    周檀紹沉沉看她:“倘若換作旁人,你是不是就有胃口了?”


    顧清語靜靜看他,病容憔悴的臉上泛起一絲近乎失望的冷漠,隨即也反問道:“若換作是姐姐,病弱如此,二爺便不會生氣了吧。”


    周檀紹沉聞言,唇邊動了動,終是未發一語。


    他又舀起一勺米粥,送到她的嘴邊。


    顧清語看著他,還是沒有動。


    “別讓我逼你吃下去,那樣你會更難受。”


    周檀紹的聲音低沉,毫無感情。


    顧清語聽了這話,心寒更甚,涼意直抵骨髓。


    夜裏,她一直咳嗽不止。


    濃苦的湯藥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她才沉沉睡去。


    隨後的幾日,周檀紹一直在她的身邊,用他專橫又有點霸道的方式照顧她。


    他的話極少,偶爾說上幾句,皆是命令式的口吻。


    當他伸手探向她額頭的時候,顧清語輕輕開口道:“我已經沒事了,我聽說,二爺手裏還有好幾樁大案等著查辦……”


    周檀紹聞言,輕輕一笑:“你的確是好多了,竟是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擔起賢內助的角色了。”


    顧清語已厭倦了這些刻薄言語的交鋒,淡淡發問道:“我究竟要怎麽做,二爺才肯放過我?”


    “放過?”


    周檀紹眉頭緊皺。


    “我所求,不過是一紙休書,願二爺成全。”


    顧清語軟下語氣,眼神懇切:“事已至此,你我又何必苦苦糾纏,到最後,隻剩下無盡的嫌隙與厭惡……”


    周檀紹緩緩起身,眼神幽幽:“顧清語,你不要忘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七出之條,你從未犯過一條,我為何要休你?”


    顧清語聞言咬唇,她不明白,為何他總要如此固執。


    數日之後,侯府驟起波瀾,一則石破天驚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靂,震驚了所有人。


    有人狀告侯府,指控其行強娶豪奪之惡行。


    侯爺在出宮的路上,被平日裏交好的同僚攔住了去路,小心提點道:“我聽說有人在雲州狀告侯府,狀告之信竟一路北上,直達京城,眼下已落入京兆尹之手。此事非同小可,還望周兄早作籌謀,以應不測。”


    周嶽山聽得一頭霧水,匆匆驅車趕往京兆尹府。


    沒成想,竟真有其事。


    他拿過告狀,低聲質問:“這個沈明聰是誰?”


    對麵之人麵露難色:“侯爺,此事錯綜複雜,恐怕還需您親自向顧大人問個明白。”


    當晚,周嶽山怒氣衝衝回到侯府,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眾人,字字句句,皆是難以平息的憤慨。


    楚氏一臉驚駭,不解發問:“這事,可有真憑實據?”


    “那人都告到官府了,豈會是空穴來風?悔婚重嫁,按律不過杖六十刑,但若膽敢誣告朝廷命官,可是足以砍頭的重罪!誰會做這樣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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