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安長於深宮,自幼便被父皇母後教誨:身為帝王者,不可輕信於人,喜怒亦不可形於色,尤需惕防那些不經意間的“巧合”。


    “巧合”的背後往往暗藏玄機。


    顧清語突然出現,並非巧合,實乃人為布局,精心策劃。


    隻是他想不明白,寧貴妃和她之間,究竟藏著怎樣千絲萬縷的糾葛?


    李淳安很相信自己的眼睛,絕無半點差錯……


    殊不知,沈硯正靜候著這一語落下。


    他微微沉吟,麵露難色道:“回皇上,奴才進宮不久,對於貴妃娘娘的諸事所知寥寥,實不敢妄加揣測顧清語與貴妃娘娘之間有何糾葛……畢竟,顧清語曾在永安侯府做了一年多的媳婦,那樁婚事,更是蒙皇上金口玉言,方成就的一段佳話。隻可惜,這段良緣終究未能圓滿,兩個人還是散了。”


    李淳安自然知曉顧清語曾踏入侯門之事,隻是素來未曾放在心上。


    不過,今兒既然提起了這件事,他倒生了幾分探究之意:“有關永安侯府的事,你還知道多少?”


    沈硯聞言,緩緩垂下眼簾,語態恭謹:“回皇上,奴才昔日略有耳聞,永安侯府中上下人等,對顧清語皆抱有輕視之意,就連周大人心中亦是頗有微詞。由此觀之,顧清語在侯府的日子,怕是頗為艱難。”


    李淳安聞言,眉宇間不禁輕蹙:“怎麽會呢?侯府可是禮儀世家。”


    沈硯隨之感慨:“皇上,俗語道,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世間凡人,又豈能無情緒波瀾,喜惡之分?容微臣鬥膽,說出一句或許稍顯僭越之言,當年該嫁入永安侯府的人,明明該是……”


    他話到一半,又戛然而止,懸而不決。


    李淳安心頭一凜,眉頭緊鎖,仿佛能擰出水來:“聽你此言,莫非永安侯府上下,對朕亦有所微詞,心存不滿?”


    沈硯更是字斟句酌:“皇上,微臣尚無確鑿證據,不敢輕易斷言。畢竟,永安侯府世代忠良,對朝廷社稷之貢獻,有目共睹,忠心可鑒。”


    李淳安聞言臉色稍有緩和:“你接著往下說。”


    “是,皇上。其實奴才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彎子,隻是想向皇上稟明奴才的推測。奴才私下揣測,顧清語和永安侯府之間,早已涇渭分明,再無關聯。所以,那日皇上之所以會認錯了背影,並非有人刻意安排,更可能是命運弄人,一場無心之失的誤會。”


    “誤會?”


    李淳安聞言,心中的疑惑更甚:“何種誤會?”


    沈硯繼續道:“奴才派人打聽過了,前陣子,貴妃娘娘破例賞了顧清語許多東西,其中有一些娘娘舊時的衣物……奴才鬥膽揣測,皇上許是睹物思人,這才會將顧清語姑娘的背影認成是貴妃娘娘。”


    此言一出,李淳安心頭迷霧頓時散去,豁然開朗。


    他不是一個喜歡犯錯的人,即便是微末細節,亦力求盡善盡美。


    他不喜犯錯,哪怕是看錯、猜錯,同樣令他難以釋懷。


    “原來如此!”


    李淳安眉間一瞬舒展:“的確,當年貴妃初進宮時,朕曾經一度以為,她是從仕女畫中走出來畫仙,超凡脫俗,不染塵埃。”


    那段一見鍾情的往事,即便是如今細細回味,依舊鮮明如初,恍如昨日。


    在李淳安心中,周榮寧曾是這世間最完美的存在,不管是她的出身還是她的容貌,乃至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一不透露著非凡與雅致。她的存在,就像是天地間最精致的一筆,完美得讓人無法不心動。


    如今,他們已相處多年,李淳安雖對她寵愛不減,然而,在他的心中,卻悄然升起一抹難以名狀的感慨。他總覺得周榮寧的身上,臉上,乃是眉眼間的神態,都已悄然褪去了往昔的印記,不再是他心動的模樣。


    沈硯見他沉思不語,適時又道:“皇上,微臣這番揣測,可還入得了您的眼?”


    李淳安輕輕頷首,眸光中閃過一絲讚許:“你心思細膩,觀察入微,且對這宮闈內外之事了如指掌。如此看來,那日之事的前因後果,確是這般無疑了。”


    沈硯聞言,連忙躬身行禮,語態恭敬:“懇請皇上示下,微臣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李淳安聞言眸光一凝:“朕未曾有過讓你插手此事的念頭。”


    沈硯故作驚訝,滿口自責:“奴才一時失言,自作聰明,冒犯皇上,實在惶恐。”


    李淳安微微沉吟道:“你倒是說說,你是怎麽自作聰明的?”


    沈硯語氣中更多了幾分謙卑:“啟稟皇上,奴才鬥膽揣測,那日皇上和貴妃娘娘提起那個背影,定會觸動娘娘敏感細膩的心弦,令她心生諸多思量。而顧清語與昭儀娘娘形影不離,貴妃娘娘若有意尋她,實在是易如反掌。奴才覺得,倘若皇上不對顧清語做些妥善安排,她的處境會變得十分微妙,甚至是處境堪憂。”


    李淳安不解道:“寧貴妃向來是溫婉賢淑、端莊大方的典範,怎會心生妒意,無端滋事?你這般言辭,實在放肆。”


    沈硯隻把頭垂得更低了:“奴才罪該萬死,隻是不得不對皇上您鬥膽直言,顧清語身著娘娘昔日衣物,引得皇上留意。此事若引得娘娘心生疑慮,難保不會引出些波瀾。”


    李淳安聞言,覺得沈硯所言確有三分見地。


    試想這天下女子,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不妒不嫉呢?


    “那麽,依你之見,朕對這顧清語,又當如何處置才是?”


    沈硯鋪墊許久,隻在此時大膽直言:“奴才覺得,宮中的女子,皆是皇上的女人。顧清語雖說隻是一個外戚,但也是在宮中生活的女子。倘若皇上覺得她還算入眼,何不將她留在身邊,也好添一抹風情。”


    李淳安聞言輕輕挑起一邊眉毛,隨即緩緩搖頭,眼神中滿是不屑:“你這奴才,自詡心思細膩、行事周全,如今卻也犯了傻!顧清語曾是永安侯府的媳婦,朕若貿然將她納入後宮,豈不是要讓天下人笑朕荒唐,徒留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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