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應對自如,回答得算是滴水不漏。


    李淳安淡淡看他一眼,低聲警告道:“宮中的殺戮不宜太重,朕更不希望宮中人心惶惶,不得安寧。此次之事,朕姑且不予追究,但你最好有所收斂,莫再讓朕對你心生失望。”


    “皇上放心,奴才明白的。”


    沈硯步出禦書房,恰見顧清語立於宮門之外,似乎正靜靜等候著他。


    沈硯遠遠地就看見了她,兩人目光在空中悄然交匯,旋即默契地各自移開視線,仿佛陌生人般,擦肩而過。


    今晚,皇上再度寵幸貴妃娘娘。


    顧清語在柳絮帶回來的點心裏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紙條。


    她背過身去,躲開旁人的視線,借著微弱的燭光,細細看那紙條。


    上麵寥寥八字:小心火燭,留意身邊。


    顧清語看過之後,迅速將紙條揉作一團,又細細撕碎,將它們混入香爐灰中,不留痕跡。


    須臾,她悄悄詢問柳絮:“他們既然讓你傳話,為何不直接要你告訴我呢?”


    白紙黑字,很容易落下把柄的。


    誰知,柳絮也是一臉茫然,搖頭道:“紙條上寫的是什麽,我也不知道的,我沒看過……”


    顧清語聞言,心中頓時豁然開朗。


    沈硯這是在提醒她,不要輕易相信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即便是柳絮,也需留有幾分防備之心。


    她又抬眸看向桌上,火芯兒微顫的燭台,暗暗思量。


    蠟燭化成滾燙的蠟油,也是可以傷人的。


    難道她的身邊,還有人想要害她?


    …


    玲瓏剔透的玉盤中,盛滿了新鮮的果子,個個圓潤飽滿,引人食欲。


    沈硯輕輕拿起一顆葡萄,細細剝了皮之後,才送入李淳熙的口中,動作格外體貼周到。


    李淳熙抬眸看他,忍不住懷疑道:“一連兩天,你都陪在本宮身邊,難道都尉府的公務,你竟全然不顧了?”


    沈硯嘴角勾起一抹溫潤的笑意,眼神中滿是誠摯:“奴才不守著殿下,還能去哪兒呢?”


    李淳熙定定看他:“你不老實,心中必有隱情。”


    她未待他言語,便已自作主張地揣測起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料你,一定是因為在宮中大開殺戒,惹得皇上不痛快了。這才躲在本宮這裏,偷個清閑。”


    沈硯雙眸明亮:“若我真如殿下所言那般無能,您又怎會留我這無用之人在側,伴您左右呢?”


    李淳熙笑了笑:“怎會無用?單憑你這張臉,便足以換得世間無盡的富貴榮華。”


    沈硯對她的這番打趣不以為意,隻是淡淡道:“奴才隻是想多陪伴殿下幾日,以免日後分離,心中惦念。”


    李淳熙聞言,眉頭微蹙,追問中帶著一絲急切:“你要走?”


    沈硯低垂眼瞼,恭敬地答道:“回殿下,奴才今日是不會走的。”


    李淳熙有心挽留,但話到嘴邊,又成了故作冷漠的嘲諷。


    月中十五,周檀紹終於得了機會跟隨母親進宮給貴妃娘娘請安。


    周榮寧看著弟弟略顯憔悴的臉色,不禁心疼道:“本宮聽說,你近來忙於公務,鮮少回家休息,如此晝夜不分,隻怕鐵打的身子也難以承受啊。”


    麵對長姐的關心,周檀紹隻是淡然回應。


    “臣弟一心為朝廷效力,隻希望能為娘娘略盡綿薄之力。”


    “本宮沒有什麽煩憂需你如此拚命!”


    周榮寧輕聲打斷他:“本宮深知你的脾性,你那些所謂的公務繁忙,不過是想要掩藏心事……還有今日,你為何進宮,本宮也一清二楚。”


    周檀紹低頭不語,唯有沉默。


    “紹兒,你和顧清語已經沒關係了。她如今在乾清宮當差,若是你敢在宮裏見她,那便是對皇上,對本宮,乃至對整個朝廷大大的不敬。”


    周檀紹微微沉吟道:“娘娘放心,臣弟知道分寸,絕不會在宮中犯錯的。”


    周榮寧臉上的神情,既無奈又心疼:“你知道就好,下一次,本宮不想再看見你這般意誌消沉的臉。”


    周檀紹本來就不打算冒險,不過是心存一絲僥幸,想來碰碰運氣。


    思及此處,連他自己也不禁覺得這番舉動頗為荒謬可笑。


    偌大的宮城之中,他怎麽會和顧清語不期而遇呢?


    不過,他雖然沒機會遇到顧清語,卻十分意外地巧遇了沈硯。


    兩人在甬道之上,麵對麵相遇。


    周檀紹臉色微微一沉,語調淡然卻不失禮貌地喚道:“沈公公。”


    沈硯未語先笑,雙眸中仿佛藏著無數機鋒,輕輕一拱手道:“周大人,真巧啊。”


    周檀紹回道:“是啊,真是太巧了。”


    他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這裏既不是通往乾清宮的路,也不是去往景仁宮的方向。


    “周大人果然敏銳,一眼便洞察了其中蹊蹺。不錯,雜家已在此恭候您多時了。”


    周檀紹麵露懷疑道:“沈公公,您可是個大忙人,今日怎會有此閑暇,特地在此等候本官?”


    沈硯仍是笑吟吟的,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周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周檀紹顯然不會給他這個麵子:“沈公公有何高見,但說無妨。皇宮之內,規矩森嚴,豈容你我放肆。”


    沈硯見他態度如此,便道:“周大人果然快人快語,與當年我們初次相見時,並無兩樣。那時大人正值新婚,春風滿麵……然而世事無常,如今已是滄海桑田,大人您還是落得個形單影隻的境地。”


    他故意言及此處,戛然而止,引得周檀紹的臉色瞬變。


    就算是傻子也聽得出來,他這是有意要將話題牽引至顧清語的身上。


    周檀紹冷下語氣:“沈公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硯笑容不減,目光幽幽:“沒什麽意思,隻是一時感慨,無心之言,更不足掛齒。想必,大人也知道吧,之前的顧家二奶奶,已是禦前侍奉的大宮女……當真是世事無常,令人感慨萬千呐。”


    周檀紹沉著臉,邁步上前,氣勢逼人:“沈硯,沈公公,我沒空陪你繞圈子,你到底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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