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幫我拿一盒感冒藥,謝謝。”


    沙啞虛弱的女聲在藥店門口響起,聽到動靜的藥師聞言,出於職業習慣,多問了幾句:“你是身體哪裏不舒服,有什麽症狀?”


    “發燒了,喉嚨痛,頭暈頭疼,鼻塞咳嗽。”池梨的聲音悶在口罩裏,時不時悶咳兩聲。


    聽完,藥師隨手拿起放置在收銀櫃台上的電子測溫槍在池梨露在短袖外頭的手臂皮膚上滴一下,37.8c,低燒。


    “你除了感冒還有點低燒,吃這兩種藥比較好。”


    藥店藥師熟練地給池梨拿來適合她現在病情的兩種藥物推薦給她,這些都不是什麽處方藥,不需要醫生開單就能直接購買。


    “謝謝。”池梨付了錢,拿起藥離開。


    這家小藥店位於一座熱門旅遊海島上,海島太陽毒辣,現在又是大夏天的,天氣炎熱,本來就生著病身體不舒服的池梨也不打算在街上閑逛,直接就回了她租住的民宿去。


    距離也不遠,走路就幾分鍾的事。


    池梨住的民宿很漂亮,那是一座精致的海邊小別墅,不僅有個漂亮的花園還自帶一個小泳池,但她,或者說原主所租住的隻是其中的一間房而已,想獨自享受一整座別墅憑借原主的財力可租不起。


    當然,也沒必要。


    原主隻是由於最近辭掉了工作,暫時又沒心思找新工作,想著自己賬戶裏也算小有積蓄,現在又正好有時間,便來了個說走就走的旅遊。


    出發前她倒不是沒有試圖約過朋友,奈何大家都是打工人,時間上哪有那麽自由,所以最終出遊人員就她自己一個而已。


    誰知道,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家。


    池梨還記得自己剛在這具生著病的身體上醒過來時,那殘留在身體裏的強烈執念。


    想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可是又很害怕,超級超級害怕,所以忍不住想逃,在執念與恐懼情緒的反複糾結之下,原主最終理智崩潰,才迎來了池梨的到來。


    這具身體還沒有死亡,即便原主有些許久坐辦公室造成的亞健康,但總體還算是健康的,隻是一場普普通通的小病並不足以造成其死亡,可是原主去了哪裏,池梨卻不知道。


    她在進入這具身體後不是沒嚐試過去尋找原主的靈魂,可不論如何尋找,都沒能找點一絲半點的痕跡,原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亦或者是躲在哪個不被人發現的角落裏,不願意被人找到。


    離開的她隻殘留給池梨一抹強烈的求生執念與不知道對什麽的恐懼,連帶著其留下的記憶也是殘缺的,隻讓池梨能夠知道原主的基本信息,以及她為什麽會孤身出現在這個地方,卻沒告訴她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讓池梨很是有些一頭霧水。


    不過池梨現在也沒太多精力去深究這些,這具身體還在生著病,渾身哪哪都難受,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治好她的病,所以在周圍沒有一個熟人能夠幫忙照顧她的情況下,池梨隻能自己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出門買藥。


    買完藥回來,還未走進別墅大門,池梨就聽見裏頭傳來一陣年輕男女的歡聲笑語。


    她推開大門,不出意外地看見偌大的客廳中央圍坐著幾個年輕人,三男兩女,除去其中一個長相清純的女孩子之外,其他幾個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貨,顯然家境不凡。


    他們也是一起租住在這棟別墅裏的客人,雖說與池梨素不相識,但由於這些人聊天說話也不會故意避著人,所以她知道這些人都是來自同個學校的大學生,現在是趁著暑假一起約出來玩的。


    而且她還看得出來,那三個男生都喜歡那位長相清純,衣著樸素的女孩子,但他們其中一位男生卻跟那位同樣家境不錯的女孩子是男女朋友關係。


    對此,不論是原身還是池梨,都已經是老阿姨的她不禁感歎,現在的年輕人的感情世界可真複雜。


    但這些都跟她沒什麽關係,所以她隻是看一眼就略過,徑直越過這些人回了自己房間。


    聽見關門聲,正在和朋友們一起玩劇本殺的一位漂染著奶奶灰發色的男生忍不住抱怨:“怎麽不直接包下整棟別墅,又不是沒錢,弄的現在還得跟陌生人一起住,玩起來都不自在。”


    他們之中顯然是負責預訂民宿的那個高挑男生無奈回道:“沒辦法,時間太匆忙,又趕上旅遊旺季,我還是托關係找了人又加了錢才能訂得到房。”


    五個人還得訂五間房,他們都不是能和別人合住一間房的性子,能找到合適的住處就不錯了,哪還有得挑。


    “都怪我,要不是我一直沒確定好時間,大家也不會出來得那麽匆忙,如果能早點預訂也許就不用跟陌生人一起住了。”清純女孩一臉自責地說道。


    “是啊,早就問了你要不要來,偏偏你就是要去做那個浪費時間的兼職,害得我們的旅遊計劃都被打亂了。”聽見清純女孩的自責,另一個女孩一點要安慰她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順著她的話責怪了她一頓,讓對方越發愧疚,眼眶都有些發紅,差點都快哭了。


    見狀,她男朋友反倒是維護起人家來:“行了孫雯,白晴也不是故意的,你少說兩句。”


    “不玩了,沒趣。”


    丟開手中的本子,孫雯直接起身離開,對於自己男朋友當著她的麵維護另一個女人的行為,她似乎已經看過太多次,哪怕一開始還會鬧會吵,現在也隻剩下疲憊跟心累了。


    所以她也懶得再跟對方糾纏,纏來纏去最後也隻能落得一句“我跟她沒什麽,是你想多了,不要太不懂事”她都聽得快吐了。


    又不是瞎,有什麽沒什麽她沒眼睛看的?


    “孫雯,孫雯……”


    孫雯走得幹脆,卻急壞了何白晴,她著急之下還推了侯銳誌兩把,催著他道:“孫雯生氣了,你快過去哄哄她。”


    “哄什麽哄,她天天都在生氣,每次都哄怎麽哄得過來,當我沒脾氣的?”侯銳誌翻了個白眼,大少爺脾氣上來了,幹脆身體往沙發靠背上一倒,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冷戰到讓孫雯主動來認錯,省得她大小姐整天疑神疑鬼的,搞得他煩不勝煩。


    旁邊兩個男生沒打算參與進好兄弟的感情問題中去,卻見不得心儀的女孩子為別人煩心,便哄著人一起出去給大家買晚餐。


    這座島的旅遊業是近兩年才突然火起來的,島上基礎設施還不夠完善,連帶著服務行業也沒做好,以至於居然連外賣都沒有。


    否則生著病的池梨也沒必要自己出去買藥,直接叫個外賣跑腿就行,這群少爺小姐們也不需要頂著大太陽自己出門覓食。


    對於房門外發生的爭執池梨隱約有聽見,這別墅的隔音做的不是很好,但一群陌生人的事情跟她沒關係,所以她也沒管,徑直就著房間裏留的礦泉水吃了藥便躺下休息了。


    希望能早點好起來,生病真的好難受。


    身為錦鯉仙子的池梨沒有生病的記憶,也許在她幼年時尚未得到仙人點化時是有生病過的,但她不記得,後來成了仙,生病這種事基本上就遠離了她,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體驗病魔的痛苦。


    在藥物作用下池梨睡得很沉,最後吵醒她的卻是外頭堪稱喧囂的吵雜聲,隱約間似乎還能聽到有人在大喊快跑,救命之類的。


    出於魚類本能的感知,她知道空氣中的水汽變得濃厚而沉重,可怕的危機感猶如警報一般在腦子裏拉響,一下子就將她從深沉的夢境裏拖起來。


    猛地睜開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池梨已經第一時間掀開被子起身往外跑,她甚至來不及穿上鞋子。


    剛跑出別墅大門,就見街道上到處都是尖叫著狂奔的人,大家滿臉驚恐地奔逃,而在他們身後所追逐的,則是洶湧的水浪。


    刺耳的警報聲現在才響了起來,伴隨著的還有人們的大喊。


    “海嘯了,快跑啊。”


    “往高的地方跑,快點!”


    ……


    水浪洶湧,狂奔如巨獸咆哮,向著陸地上的一切生物展露出猙獰麵孔,那些跑得慢點一旦落在後麵,不過轉眼間就被吞噬殆盡,隻能絕望地在水流裹挾中發出哀嚎。


    “救命!”


    “救……咕嚕嚕……”


    ……


    池梨的意識在叫囂著讓她快點逃,可她的身體卻被一股莫大的恐懼所籠罩著,雙腿像是灌了鉛似的,根本動不了分毫。


    那不是她的情緒,是原主的。


    眼看著水浪即將淹沒到她跟前,突然,一股大力從手臂上傳來,池梨單薄的身子被迫跟著跑動起來,她驚訝地抬起眼,就見前方跑著位陌生的高大背影。


    是他在關鍵時候拉著池梨一起逃命。


    被好心人救了。


    這是池梨的第一反應,經過這一打岔,她也擺脫了原主殘存情緒對這具身體的影響,立馬自己加快腳步跟上前方的好心人,以免給人造成負擔。


    通過雙方接觸的手臂感知到後麵在危險麵前居然發起呆的女孩子終於某足勁兒跟著跑起來,前麵那人也稍微鬆口氣,他沒有鬆手,而是帶著後麵的人加快速度,爭取能盡快跑到安全的地方去。


    還好這座島最中間就是一座凸起的大山,隻要跑到山上去,他們應該就能安全了。


    在海嘯麵前,人類是那麽的渺小,一旦被卷入其中,能存活下來的幾率等同於無。


    他們唯一能做的有效抵抗就是拚了命地逃跑,所有人都在跑,大家目光所及的希望就是遠處的山頂,隻要能跑上去,隻要……


    本來快要追上眾人的水浪突然在瘋狂倒退,似是感知到什麽,一個跑得精疲力盡的老人停下了腳步,他顫巍巍地轉過身,混濁的眼球中倒映出連片的,幾乎看不到邊際的龐大高牆。


    那是水,幾乎能觸摸到天空的水牆還在不斷壘高,甚至於已經比這座島上最高的山都要高了,隻等牆麵承受不住重壓傾倒,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這整座島嶼吞沒。


    “還有跑的必要嗎?”


    同樣也有絕望到停下腳步的其他人看見這一幕,神情是一片灰暗。


    響到極致是寂靜。


    海嘯傾瀉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人能聽見它的聲音,耳邊隻有一片仿若電視機短路的嗡鳴聲,身體被一瞬間吞沒進洶湧的潮水中,巨大的拍擊力讓大多數人在一瞬間就失去了意識,也失去了生命。


    咕嚕嚕……


    一串氣泡在池梨眼前緩緩上浮,她微微張開嘴,絲絲縷縷的血色從嘴角溢出,混進混濁的海水中,金色的光猶如接觸不良的電路,一閃一閃地在她身上出現。


    泡在水中的雙腿並攏在一起,外麵被罩上一層虛幻的金芒,隱約構建出一條魚尾的形狀,但總是一虛一實地,並不穩定。


    原主殘留的強烈求生執念在此刻顯現,促使池梨突破此界規則的限製,短暫顯出部分真身,哪怕事後她所麵臨的是嚴重的反噬,但在這種關鍵時刻,顯然還是保命要緊。


    用魚兒遊動的方式擺動腿部,池梨在水中靈活得不可思議,她一邊奮力抵抗著劇烈湧動的水流,一邊用目光在水下四處搜尋。


    還好,那位好心人沒被水流衝離她太遠。


    此時對方正失去意識地沉浮在水中,被湧動的浪潮猶如卷絲帶一般包裹著隨意卷來卷去。


    發現目標後她立馬遊過去,先確認一下對方的生命體征,幸運的是人還活著,不幸的是他離死不遠了,而且還陷入了嚴重的窒息狀態。


    情況危機,池梨也顧不得什麽,連忙抱住人就往水麵上遊。


    嘩啦一聲,兩顆人頭在水裏探了出來,但很快一個大浪打來,又把他們給蓋了下去,然而他們又頑強地冒了出來,隨即又被另一個水浪掀翻。


    不行,水麵上太危險了!


    頭頂烏雲凝聚,暴雨如傾盆落下,淋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更別提那海嘯餘威未盡,一直在咆哮著想要吞噬什麽。


    水麵上目之所及已經不見海島身影,也不知道是被完全淹沒了還是他們被衝得太遠,這種時候池梨也沒辦法去深究這個問題,她隻能費力拖著懷裏那沉甸甸的人,盡量往烏雲所籠罩不到的遠處遊去,企圖離開這片危險海域。


    海麵上除了可怕的大浪還飄浮著不少東西,什麽都有,池梨不敢去看,以她現在的能力連懷裏這個人能不能救得了都說不準,甚至於可能她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也將結束,她真的有心無力。


    雨還在下,電閃雷鳴,天很黑,視野受到了嚴重影響,又是一個大浪打來,措不及防地讓體力已經達到極限的池梨脫了手,原本被救下的人一下子就被衝遠了。


    她一驚,連忙追上去重新把人撈回來,可是她真的已經疲憊到不行了,怕人再被衝開,正好旁邊飄過一條長長的,黑漆漆的,類似於帶子的東西,她就順手撈過來將其當成繩子,把兩人的手腕捆在一起。


    之後,幾乎是榨幹了這具身體所有的潛能,池梨才勉強帶著人離開那片危險的海域,然後她也失去意識。


    至於之後兩人會被海水衝到哪裏,或者說他們能不能活下來,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好在,池梨的運氣一向不差。


    再一次睜眼,她感覺到自己正被人搬動身體。


    正嚐試把她抱起來的人沒發現她的動靜,還在專心於將兩人從冰冷的海水與濕潤的沙灘中救起。


    原來兩人被衝到了一處不知名的海岸邊,率先一步醒來的男人在意識到他們的情況後第一時間就想把池梨帶上岸,他們大半個身體還泡在海水裏,而且現在還在漲潮,要是不趕緊擺脫這個困境,說不好一會兒又得被海水衝走。


    池梨醒了,卻沒完全醒。


    她現在意識完全是模糊的,腦袋已經燒到快冒煙。


    強行衝破此界規則動用靈力的反噬雖然比她預計的要輕一點,但她忘了這具身體此前正在發燒,如今在海水裏泡了一遭,身體又因為反噬變得極度虛弱,病情一下子就被加重了。


    哪怕沒有體溫計,光憑體感也能大概估計出現在池梨的體溫絕對已經超過40c了,重度發燒,一個弄不好是真的能把人給燒傻的,她感覺自己的腦子跟漿糊似的,完全轉動不起來,隻能傻乎乎地任人擺弄。


    顯然,抱著她的人也通過兩人相接的身體感知到了她的情況,他不禁加快腳步,抱著人來到海岸邊的一處樹底陰涼處,先將人平躺放下,再伸手試了試她額頭溫度。


    太燙了!


    眉峰皺起,冷肅堅毅的俊臉上是一片擔憂。


    “抱歉。”這種時候沒辦法去顧及什麽,他低聲道了句歉後便立即伸手去脫池梨身上的濕衣服。


    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至少不能讓人再穿著濕衣服加重病情,且在高燒病人體溫過高的情況下,減少衣物也能有利於散熱。


    才幫人脫掉上衣,手腕就被一隻滾燙的素手握住,一直都醒著的人的張張嘴,嗓音沙啞道:“口袋。”


    “口袋裏有藥?”


    幾乎是立刻就理解了池梨的意思,對方伸手在池梨兩邊褲兜口袋裏摸了摸,還真摸出了兩板藥片,正對她的病症。


    沒有水,隻能拆了藥讓池梨幹咽。


    這次吃了藥的池梨沒有再睡,她也不敢睡,就在對方的幫助下坐起身,背部靠在一顆樹幹上,兩個一起落難又大難不死的人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也算是初步認識了。


    “池梨。”


    “簡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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