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隻顧著糾結這些有的沒的,這一摔,什麽也不用糾結了。


    但凡不是有師父、周榕幾個人陪著,對於陳梨安這種基本上就沒有自己去過醫院的人來說,恐怕從掛號開始,就已經沒有半點心情去懊惱自己走神給元妙姐帶來的危險了。


    “梨子,這件事不是你的問題,你心裏邊不要總是過不去。”一趟檢查下來,李元妙的傷算不上嚴重,隻是陳梨安心裏邊的自責卻越來越重。


    本來以為可能傷到了骨頭,或許會有輕微的骨裂。所幸最後片子下來隻是骨挫傷,相對骨裂來說,算不上過分嚴重的實質性傷害,休息、敷藥,用不了多久李元妙就能恢複如初。


    “嗯……”陳梨安回應的敷衍,顯然是並不認可元妙姐說的話,卻又不願意因為自己的話,讓後者還得騰出心神來安慰自己。


    “這件事也是我在急於求成,我練了這麽多年,應該早想到的。”


    “雖然不希望下一次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但身邊人有類似的情況時,梨子你要記住今天咱們兩個是因為什麽受傷的。”


    李元妙越發的覺得,自打自己認識了陳梨安開始,一天比一天話多了起來。不是在提醒陳梨安這件事應該做,就是在提醒陳梨安那件事要小心。


    此時此刻,做師父的心裏邊其實要比兩個孩子還難受,所以幹脆沒有留在兩人的身邊,而是一個人早早的奔著繳費處去交費。


    陳醒的年紀越來越大,得益於這些運動的影響,身形沒有半點佝僂,是一如既往的挺拔。隻是今天也難免從腳步開始帶上了些彷徨的撲朔。


    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了兩個徒弟,陳醒覺得恐怕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他這麽不成功的師父了!


    幾個徒弟小的時候走的走,散的散,現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沒有多久又被自己的情緒所影響……


    借著這件事,李元妙不得不休息了兩周,也剛好能夠讓陳梨安自己多靜一靜。哪怕這種冷靜最終也沒有起到什麽真正意義上的效果,至少沒有再橫生枝節。


    “梨子,怎麽了?”


    李元妙是在公寓裏休息了,但並不需要人專門照看,所以陳梨安顯然不合適也跟著接連兩周不來。


    隻是這一來,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思考過的問題,就這麽凸顯出來了——盡管陳梨安傷的不重,可潛意識裏麵產生了一種驚懼,恰好能夠在陳梨安每一個發力的時候,讓人卸下氣。


    “梨子,你要是不舒服就休息,你這個樣子也是危險的。”


    周榕大概猜出來陳梨安是因為什麽原因了。小的時候摔了,想不到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轉眼的功夫就能把這一切拋之腦後,拍拍屁股,站起來繼續練。


    可現在這個年紀麵對的卻安全不一樣。知道一次受傷可能對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也知道什麽叫做惜命了!


    摔一下,想要過去這道坎,滿懷信心的繼續下去,心理工作誰也幫不了,隻有自己想明白,邁過去……


    靜了片刻,陳梨安終於還是選擇逼著自己再試一次。


    “呼……”又是動作剛剛到了需要力量帶起來的時候,陳梨安自己泄了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可是心裏麵早就和自己跺腳幹著急了。


    其實陳梨安自己一個人能夠練的動作根本沒有什麽危險,更是和前兩天讓兩個人受傷的動作沒有多麽大的關係。


    陳梨安就是莫名其妙,卻也合情合理的慫了。別說扣著獅頭練什麽動作了,現在的陳梨安如果不得不表演的話,恐怕還沒有一個現學幾個動作就上台的能多唬住幾個人……


    “哇,你不至於吧,這件事也不是什麽大事。”同樣靠在一邊休息的陳嘉宇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平時從來沒見過陳梨安做事這樣瞻前顧後的,又何苦如此?


    “讓我別慫的時候呢?你真不至於的啊!”


    陳嘉宇不會說話,可是這話反而是說到了陳梨安的心裏邊去:自己也覺得自己不至於,更不應該一時的失誤,自己心裏麵就有了芥蒂。


    這個時候誰來勸也沒有用,陳嘉宇這種話也隻能起到短暫的讓陳梨安振作起來的作用,過不了多久,後者自己的情緒回籠,一切又會回到剛剛一事難成的狀態中。


    陳梨安有陳梨安的開朗,同樣的,背後這些糾結她也隻會跟最親近的人分享。明明前些陣子剛剛從父母那裏轉換到了元妙姐和。這一次,似乎所有都被迫從頭來過……


    【媽媽:怎麽了梨子,最近很少見你主動聯係我說這些】


    【媽媽:是和朋友們之間有什麽困惑麽?】


    【媽媽:梨子,為什麽給媽媽發了消息又不理媽媽了?是有什麽危險麽?】


    陳梨安再拿起手機的時候,就發現母親已經給自己打了兩個電話。原本還在想著怎麽和母親說明白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隻剩下手忙腳亂的回複消息,等到發出去,才發現五個字裏麵有三個錯別字。


    【媽媽:梨子,到底怎麽了?】


    【梨子:[語音]】


    強調過自己確實是沒有事之後,剛想把事情說給母親聽,陳梨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突然什麽也不想說了。


    陳梨安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無理取鬧,又好像是真的提不起來一點興趣和勇氣再像之前那樣對待眼前的事情了。


    【梨子:我和朋友很好,是我自己有些事情做的不好】


    【媽媽: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有些事情做的不好?】


    【媽媽:是因為別人說你做的不好,還是自己對自己不滿意?】


    【梨子:我自己是不滿意的】


    【媽媽:人總有自己做的不如意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們完全可以停下來,再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最開始到底是為了什麽?】


    【媽媽:寶寶,每個人都有過犯錯誤的時候,又或者那些問題可能在別人眼裏算不上錯誤,但是自己心裏麵說什麽也是過不去的】


    【媽媽:周榕那孩子是外界給他帶來的壓力,我們還可以帶他慢慢往出走,讓他發現自己也可以更好的愛自己。但是自己給自己的壓力,沒有人能夠帶著你走出來,隻有你自己想清楚,一次失誤,難道就不足以讓你走下去了麽?】


    【媽媽:當然,如果寶寶你真的想要放棄,媽媽是百分百同意你的一切決定的,隻要你自己許久之後想起來,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就好】


    陳梨安並沒有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和母親說清楚,可是顯然周榕算是陳母的半個密探,在後者把周榕當做自己家孩子關注的同時,周榕也在背後默默的關注著陳梨安的一舉一動。


    和陳梨安幾乎稱得上是完全互補的性格,決定了周榕絕對不會是在當麵對上陳梨安情緒的那一個。


    當勸慰明顯不會奏效的時候,周榕會帶入自己,帶入那個需要一個能讓人鬆弛下來的空間的自己……


    “哎,我媽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陳嘉宇,是不是你背後把事情都抖落出去了?”


    對於母親似乎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陳梨安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周榕,而是一直嘴上沒有把門的陳嘉宇。


    想起來什麽就說什麽背後,陳嘉宇其實也有自己的邏輯——如果這件事說出來真的會帶來不好的後果,陳嘉宇也不會主動去嘴欠的。


    可周榕不一樣,周榕知道陳梨安的父母隻會全心全意的為他們的女兒著想。如果任由陳梨安一直像是鴕鳥一樣把自己藏起來一個頭,就以為萬事大吉,就沒有誰更能夠讓她敞開心扉了。


    得益於廠房裏麵的空曠,細微的情緒和動作並不會很快的占領整個空間。所以師父陳醒還能夠躲在自己的角落裏麵,和徒弟一樣,心照不宣的不提起這件事最根本的起因。


    受傷這種事情,在任何運動上麵都常見。受傷之後,潛意識裏麵的恐懼,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如果沒有一個師徒二人到現在誰都不願意退一步先談一談這個話題的事情作為引子的話,這一切確實是再正常不過。做師父的拿自己曾經的經驗舉個例子,也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個解決辦法。


    但這當中偏偏就隔著這麽一道不可調和的矛盾。


    本來就帶有表演性質,而且越來越服務於觀眾的舞獅裏,其實並不存在競技體育和傳統體育之間,總被人拉出來談的那些矛盾。


    憑借陳梨安和李元妙之間的信任,以及兩個人之間的友誼。讓前者從這麽多年來揚長避短的武術競賽套路裏麵,磨合出一份兩個人的默契,也不是難事。


    但這份文化背景之間的差異,傳神達藝之間重點的不同,是真實的在體現著老一輩和年輕人之間對於地域概念的不同認知。


    “我小時候也不是在廣東本地長大的。”


    “我老家其實靠海邊,但是我一直生活在廣州這邊……”


    “我其實可能還是老古板一點吧,但其實我覺得也沒有必要拿之前的一些說法要求現在咱們這個年齡的想法。”


    陳梨安不是沒有和同學們聊過自己對於‘老家’的看法,得到的答案各有不同。但比起老一輩人來講,現代的‘個體流動’顯然比曾經要多得多。


    這也就注定了每個人對於‘老家’、‘家庭’、‘地域文化’的理解都是各不相同的。


    會有對於故鄉的堅守,就同樣會有‘一切都好’的想法。所以,這一代人裏麵一定是會有千千萬萬個陳梨安的,而老一輩人裏麵,也顯然會有千千萬萬個陳醒。


    到底應該怎麽辦?陳梨安的心聲回蕩在自己的腦海裏,振聾發聵,卻並不能掃清腦海中的混沌,和前路上的迷茫。


    看著不遠處的獅頭,偷偷瞄一眼師父,再看著周榕永遠是一絲不苟,陳梨安覺得自己出生到現在的十九年裏麵,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困惑。


    可是隻有困惑背後才是真正的成長。就像這幾天一場大雨過後,又是遍地零落的花花草草,卻眼見著那枝條越抽越高,上麵的花朵,也顯然會在不久的將來,又更美好的綻放。


    隻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穿過這樣的疾風驟雨,即便是身邊有所依靠,最根本的事情,還是找清楚自己的根在哪裏,狠狠的紮下去,才能有更繁茂的枝椏長出來。


    陳梨安現在是想不明白的。又或者說身處這個時候的任何人都是想不明白的。而想清楚一切的時候,又往往是一切都結束的時候……


    總有說年輕人缺少生活經驗,高高在上的批判年輕人,並借此尋找自身的滿足感。但事實上,每個人的閱曆隻跟經曆大大小小的事情相關,從來囿於這個人的年齡。


    就像是陳梨安這樣的經曆,即便是成年人,也很少能有過。能跨過去這條路上的山川溪流、泥濘荊棘的時候,陳梨安的閱曆遠比那些自己什麽也不做,卻還要阻止青年人尋路的人強得多‘!


    “行,今天就先到這裏吧,你們明天還要上課,注意休息。”屋子裏麵壓抑的氣氛終於蔓延到了陳醒藏匿的角落裏麵去。


    陳醒不知道幾個徒弟都知道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陳嘉宇不會是不知道的那一個——後者閃爍的神情,就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獅頭這些都收一下,喝水的時候慢一點,路上自己先別買冷飲。”


    有了陳梨安和李元妙因為情緒受傷這一遭,陳醒就更知道他們這些孩子年齡是大了,經曆的事情甚至比自己還多,可是終究還是沒有長大的孩子,還是要自己事無巨細的叮囑。


    “好的師父。”


    “哎,元妙姐什麽時候能好,可以蹭她車啊!”陳嘉宇說話是真的不顧及聽者是否有意,全憑自己心裏高興,“今天這麽熱,等著打車真的是要命……”


    在馬來西亞生活的時候同樣熱,甚至那個更靠近赤道的地方,更不可能比廣東涼快。


    陳嘉宇不過是嘴裏麵實在閑不住,又在回國的這一年裏,多了一份可以存著自己的傲嬌,又明目張膽撒嬌的地方罷了。


    “平時最累的還是元妙姐,還是要元妙姐少開車,訓練之後她也最好休息休息。”


    “你不怕元妙姐被累壞了?你自己怎麽不學車啊?”


    被周榕和陳梨安聯合起來數落一頓,陳嘉宇這算是舒服了,閉上嘴任勞任怨的彎下腰收拾地上的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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