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先歇一會兒。”知道陳梨安要來,李染染並沒有詢問前者這段時間是怎麽處理那天的事情的,甚至連水也沒有給陳梨安倒,隻是指了指一邊靠著空調近一點的椅子。


    “稍微避開點兒,你們小孩兒就是不知道注意身體,在那裏對著風直吹!到時候兒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知道什麽叫難受了!”


    兩個孩子這麽會兒還沒有坐穩當,張老師就像是長了透視眼似的,人都沒有過來,叮囑的聲音已經傳到了所有人耳朵裏。


    陳梨安不由挑了挑眉,看著李染染,覺得張老師身上多少是帶著點神奇。


    “我平時經常往空調前麵湊。”李染染聳聳肩,說的理直氣壯,“哎,我也不是不知道對身體不好,主要是咱們這個年紀誰不貪涼嘛!”


    “不是不知道還不長點兒記性?”這麽會兒,張老師拎著一壺熱水走進來,打開桌子上放著的茶壺,直把那熱水壺裏邊兒的水往裏邊兒灌,愣是讓這水,在如今三十多度的天兒裏邊兒冒氣了燕兒!


    張老師的話很多,來回來去的也好像整個兒人都閑不住。就陳梨安坐在屋裏邊兒這會兒功夫兒,出來進去好幾趟不說,挑起起來好幾個話題,說著說著愣是還能說回一開始的話題上邊兒去……


    這樣的張老師和陳梨安的師父陳醒就像是兩個極端,盡管都是無時不刻的在關注著和自己學舞獅的每一個人,後者實在是太過於安靜了。


    終於,一刻鍾過去了,陳梨安已經被空調吹得有些發冷的時候兒,張老師應該是忙完了一切其他的事情,能夠踏踏實實的停在屋子裏邊兒,和陳梨安聊上一聊了。


    “怎麽樣,你師父答應了?”張老師顯然沒有李染染考慮的那麽多,甚至是熱情的有些讓人感覺到壓力,“其實我這邊也有別的學生,也是學過南獅的,我這兒說,你要是和你師父說不清楚,我不行讓他和你師父去聊聊呢!”


    “其實在我們這一代,很多事情都已經是先河了,總揪著過去的那些想法你永遠也發展不了不是麽?”


    “有些老講究兒就那麽對麽?這都得是與時共進,才能說得上是非遺,是有價值的遺產,不然和人家眼裏邊兒的那些封建糟粕有什麽區別?”


    從張老師的第一個問題開始,陳梨安就一一直想要回應——盡管並不如張老師的意,可不回話兒終究是不夠禮貌。


    但是陳梨安很快就發現,這裏根本就沒有自己開口的空間。隻要是有一個話題,張老師能夠說個五分鍾、十分鍾,都不帶停歇兒的!


    “你說是不是我說的這個道理?”張老師終於把問題拋給了陳梨安,“再說了,我覺得你師父本身能夠想著收你們幾個女徒弟,肯定就不是那種死板的人!”


    話說到現在,陳梨安算是發現了:這哪兒是讓自己回答呢?自問自答,張老師心裏邊兒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其實我覺得小陳兒你也不影響那麽多,你知道你那倆朋友來的時候兒,那真是擔心你啊,你看你現在不也好好兒的?”


    “可能說你多學我們這邊兒一個,是我得了便宜還賣乖……但是說句實在話,南獅北獅,哪個不是舞獅,隻要喜歡,就沒有什麽能不能,合適不合適的!”


    “往後像你這有底子的,你學得快,用不了多久,你能夠把兩邊兒都學清楚,這樣兒再有什麽用得上的地方兒,你自己也比別人更能感受的到這兩者的區別……”


    “嗯。”雖然張老師的話實在是多,硬生生的把陳梨安這種平時話多的都對比成了社恐,但陳梨安知道,張老師說的話確實是有道理的,“我會盡力把兩邊兒都學好的。”


    “從小兒生活在bj,你確實是應該對這些東西有情感!見沒見過的先放在一邊兒,就是這份兒勁兒,你就算是你父母不是bj的,就算是你現在都到廣東去上學了,你還是改變不了!”


    陳梨安一直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勁兒是獨屬於bj這座城市的,可又確實是從同學和張老師這兒都聽到了這樣的描述,幾次張口想要問問到底是什麽勁兒,陳梨安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問出口。


    “做事兒你就麻利,不拖泥帶水的,就算是猶豫,也拿得起放得下,說喜歡那就是真喜歡,說不喜歡你肯定不願意去幹……要不你覺得我為什麽願意教你,這就是知道你說喜歡,肯定會好好兒學!”


    “你這不是咱們bj的姑娘是什麽?”


    陳梨安是很的懷疑張老師是不是有什麽讀心術,自己還一句話沒說呢,怎麽就把自己心裏邊兒那些個猶豫都給一一解答了呢?


    陳梨安沒有意識到的是,自己身邊兒這不就有個李染染?早早兒的就已經把李元妙那兒得到的消息傳遞給了張老師,後者當然是留心著每一個可以給陳梨安講講道理的時機。


    “這跟你在bj生活了多久,又是不是正正經經說家裏邊兒幾代人是bj的,這根本就沒關係!”張老師把地上擺著的獅頭抬起來,遞給了陳梨安,顯然沒有打算讓陳梨安此行就以聊聊天兒作為結束。


    “那還有家裏邊兒多少輩兒都是bj的呢!就知道一天天的說自己血脈多純?那論純種兒的可不是人,那不是貓就是狗!”


    “自己家裏邊兒哪兒的先不提,一天天幹出來那事兒,有一點兒北京人的樣子麽?”


    從張老師的語氣和眼神當中,誰都能知道張老師對於這些現象顯然是已經厭煩了許久,今兒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罵出來,心裏邊兒也是解氣:“天天標榜著自己是bj的,見天兒的遊手好閑,也沒見給bj做多大貢獻。”


    “咱就算是沒有什麽大貢獻,咱不添亂,不糟蹋bj的形象也行啊!有多少那些個……不是純屬兒胡鬧麽!”


    陳梨安套上獅頭的時候,還是會不習慣從獅子的嘴巴觀察外邊兒。‘失去’了視覺之後的陳梨安就更容易的注意到了李染染忍俊不禁,捂著嘴的‘嗤嗤’聲。


    “你笑什麽?我這說的是不是實話?”看這樣子,張老師的耳力也不錯,陳梨安半晌兒才注意到的聲音,早就被張老師聽了個正著兒!


    “小陳兒啊,你那個動作有點兒問題,你把頭盡量的往後靠著,這不是說你用手硬抬著這獅頭的事兒,那樣兒你走不了兩步兒胳膊就得累壞了!”


    “你這樣兒,你先放下來,你看著我怎麽弄的啊!”


    興許是擔心陳梨安會不知道怎麽才能夠更好的安置獅頭,又或者是覺得自己那個‘不靠譜兒’的學生李染染估計都能忘了提醒陳梨安注意事項,張老師在陳梨安放獅頭的時候兒,整個人都帶著點兒緊繃。


    陳梨安穩穩當當的把獅頭正著放在地上,抬著獅子的腦後勺兒和前邊兒的獅子嘴,把獅頭上邊兒的毛甩開,從前往後這麽一撤,放得那叫一個規規矩矩。


    “真不錯!”張老師的‘嚴厲’更多時候兒是停留在嘴上對於‘當年’的描述,真正對起這群學生們,反倒真能算得上是鼓勵式教育了。


    但凡是有一點兒踏實兒記住了,還完美完成了的地方兒,張老師從來不惜自己的誇讚之詞:“行啊,你這兒也記得,說明小李沒旺了和你說清楚這些個,你們這些孩子還真不錯,睡兩次就能記住!”


    誇夠了,張老師又開始給兩個孩子指導動作:“你這裏,你靠著我手這裏。


    “哎,對對對,你看我手這兒使著勁兒,你就是這個感覺到時候兒往後靠就行,就是你脖子這裏是得更著勁兒的,不是完全靠著說用你手的勁兒。”


    張老師說著,把地上的獅頭調轉過來,往自己腦袋上一扣,再發出來的聲音,帶上些許甕聲甕氣:“你看,我這兒不用手,這個獅頭也不會掉,就是用自己的後腦勺兒這兒往後使勁兒的靠,你放心,這東西是靠不壞的。”


    “來,你倆繼續自己試試!”


    張老師需要手把手兒教的不隻是陳梨安和李染染,一邊兒還有幾位年長的阿姨,和三四十歲的小夥子,談不上顧不過來,但也不可能隨時隨地的把目光放在兩個姑娘身上。


    對於陳梨安來說,這一次‘重新開始’,並不會和每一次的‘差不多’一樣,陳梨安想要逼自己一把,不再揮霍自己的天賦——自己年紀雖然不算大,但是對於競技體育來說,已經沒有多少年了。


    這背後並不是說自己不可能再發展一項自己同樣熱愛著的運動,而是說明自己所有的體能都開始走下坡路了。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把握住自己能夠做好的一切,以後想要有所突破,和現在的難度是難以比較的。


    所以,這一次,哪怕是一項或許永遠不會成為自己職業的愛好,陳梨安卻真正意義上的選擇了全力以赴。


    而真正的把心神都放進去之後,陳梨安也逐漸明白過來,為什麽所有人都說自己在運動上邊有天賦。


    其實並非是陳梨安的天生條件有多強,但陳梨安會在自己一遍遍練習的過程中迅速總結出一套‘原理’來,尤其是這樣兒的原理或許曾經從沒有人把它具體的描述出來,卻一直真實的存在著。


    “染染,我在想,是不是這就像是一個三角形?”


    “嗯?”陳梨安突然開口的時候兒,一邊兒的李染染正在練蛙跳,準備將來無論是作為獅頭還是獅尾都必須要有的腿部力量。


    原本就有些肌肉發酸,蹲不下去的李染染,在聽見陳梨安說話的同時,一個趔趄差點兒趴在地上。站起身之後,也和陳梨安平素的性格一樣,給自己短暫的偷個懶兒……


    “你說什麽,嘶,像,嘶……是三角形?”


    “嘶啊……”


    陳梨安放置好獅頭回過頭兒來的時候,就看見李染染一邊兒不敢下狠手錘著自己僵硬發酸的雙腿,一邊兒‘嘶嘶’的倒抽涼氣兒。


    “嘶!”終於下了回狠手,李染染的反應也很明顯,眉毛皺起來了,發間本就集聚在一起,等著滴下來的汗水,也隨之一顫,落在了地上的地毯上。


    “哎呦,忒疼了!”


    “剛才你說什麽?”發現陳梨安一直在盯著自己,李染染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誰沒有腿疼的時候兒?她可不信陳梨安自己沒有這麽‘張牙舞爪’的時候兒,誰笑話誰?


    “嗯,我是說,這個獅頭和手,我現在覺得就是那個三角形,然後還得是像咱們小學教那個等邊三角形的感覺……”


    “不對,也不是,就像是那個平行四邊形,想要固定下來,這個角度是得相對固定的,就是兩隻手到頭,應該是算一個等腰三角形!”


    李染染聽得有些雲裏霧裏,再加上自己腿疼的腦子都是一團漿糊,在努力思考了半天之後,還是眨著眼,試探著開口:“那個,你要不然再說一遍?我沒太聽明白。”


    陳梨安又說了一遍,李染染依舊是似懂非懂。


    “哎……那可能是我理解錯了。”


    ——————


    “你說什麽,嘶,像,嘶……是三角形?”


    “嘶啊……”


    陳梨安放置好獅頭回過頭兒來的時候,就看見李染染一邊兒不敢下狠手錘著自己僵硬發酸的雙腿,一邊兒‘嘶嘶’的倒抽涼氣兒。


    “嘶!”終於下了回狠手,李染染的反應也很明顯,眉毛皺起來了,發間本就集聚在一起,等著滴下來的汗水,也隨之一顫,落在了地上的地毯上。


    “哎呦,忒疼了!”


    “剛才你說什麽?”發現陳梨安一直在盯著自己,李染染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誰沒有腿疼的時候兒?她可不信陳梨安自己沒有這麽‘張牙舞爪’的時候兒,誰笑話誰?


    “嗯,我是說,這個獅頭和手,我現在覺得就是那個三角形,然後還得是像咱們小學教那個等邊三角形的感覺……”


    “不對,也不是,就像是那個平行四邊形,想要固定下來,這個角度是得相對固定的,就是兩隻手到頭,應該是算一個等腰三角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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