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妙姐,不用擔心我。”別看陳梨安吃的苦不算多,但隻要是當著自己朋友的麵,肯定免不了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知道是怕眾人擔心,還是要保持自己在朋友麵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形象。


    “你手都這個樣子了,怎麽不擔心?”


    李元妙也覺得自己這個好閨蜜簡直是倒黴的出奇。平時訓練有磕有碰都沒見傷成這樣,怎麽今天就這麽巧,居然把自己摔骨折了?


    “應該就是一個寸勁,我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陳梨安這話是說得輕巧。隻是誰都能明白,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


    哄不得,勸不得,畢竟陳梨安現在應該是那個最懊惱的怎麽自己出去買瓶水的功夫,愣是能把自己摔成這個德行?


    “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那麽多。”周榕覺得陳梨安的經曆有時候也實在是帶著些傳奇的意味。剛才還在寬慰陳嘉宇,現在自己反而成了出問題的那一個!


    “嗯……”如果這些話陳梨安自己能夠在心裏麵想明白,剛才就不會找借口出門,更不至於成了現在狀態最嚴重的病號,原本計劃好的一整個暑假就此泡湯。


    這邊眾人正說著,想要教育兩句陳梨安這麽大人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又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說下去又要給陳梨安增添心理壓力——拎著吊瓶慢慢晃悠上來的陳嘉宇終於在這個時候,在師父、師娘的陪伴下上了樓。


    “不是,你不至於過來……趕緊的回去打你的吊針,總不能讓我這個骨折了的傷員把床給你騰出來打針吧?”陳梨安怎麽可能不知道大家的好意,隻是讓另外一個‘傷員’來看自己大可不必!


    兩個人這次進醫院快,出醫院也快。別看陳梨安摔的是有些嚇人,其實照過片子就發現算不上太嚴重,醫生建議陳梨安可以選擇保守治療,當天就從醫院回了家。


    陳梨安摔的位置,是絲毫不影響吃喝玩樂的。真的要論影響到了什麽,也就隻有舞獅訓練這一件事——可偏偏這才是陳梨安心中這個暑假的歸宿。


    窗外晴晴雨雨,一晃就過去了一周,能出門的陳梨安基本上連床都沒有下過,偶爾回複一下好友們的消息,甚至還不如平時上學的時候回應的效率高。


    李元妙能夠大概猜到是怎麽一回事,卻苦於自己真的沒有什麽話可以用來勸慰這個時候的陳梨安。


    如果是為了未來就業擔憂,為了將來考研考公考編擔憂,那都是有解的。可偏偏陳梨安現在想的事情很切實際,自身的身體狀況反而成為了絆腳石——明明是陳梨安最引以為傲的資本,此時卻成了限製。


    走到陳梨安麵前,把前者一上午也沒有拉開的窗簾大開,李元妙甚至連眼神的溝通都沒有給陳梨安一個,又像過來的時候一樣擰轉身子,打算走出屋子,看看自己現在應該做一些什麽其他的事情。


    “元妙姐。”是了,陳梨安又不是聾啞人,李元妙這麽大搖大擺的一進一出,就算是前者無心關注身邊的其他事,總也能夠注意到李元妙的身影,“你說是不是真的我不應該這樣學?”


    “每次都會巧合的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情,是不是因為我這段時間醒獅也學,太獅也學本身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陳梨安這個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應該算是廣東人,現在真的非常想去算一算,或者找些辦法去去晦氣!


    聽著陳梨安的話,果然是和自己想到的問題差不多,李元妙站在門口,回過頭來,兩隻手攥了攥,終於還是把自己想說的都總結成了一句話:“梨子,好事多磨。”


    躲著自己受傷的胳膊,陳梨安一側身從床上滾了半圈,站起身來,看著李元妙,半晌才開口:“可是元妙姐,這麽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好像也是在讓那些對我寄予厚望的人們失望啊。”


    明明說自己一定會好好學,結果先是因為被師父撞了個正著,被迫停滯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在自己內心找到了一個可以接受的平衡,誰知道竟然平白無故摔了這麽一跤?


    這下倒是公平,也不用陳梨安再去糾結什麽對得起這個,對不起那個,畢竟這一摔,作為獅頭的她,無論是醒獅還是太獅,幹脆都學不了、練不了了!


    這種坎似乎從一個外人的角度很難勸說明白。更何況李元妙知道陳梨安現在心中覺得最對不起的還是太獅那邊,自己內心對於這份傳承的許諾。


    對於太獅,李元妙自己根本算不上了解,這個時候說什也明擺著沒有共情的可能。


    【李染染:你沒事兒吧?不要情緒上有什麽負擔。咱們這邊兒不著急的,你好好兒養好傷的。】


    【李染染:而且你要是想過來也沒關係,你可以多看看,正好兒老師的兩位徒弟最近有時間,你可以多看看】


    即便是兩個人再怎麽心有靈犀,也不可能這麽巧合的時候李染染偏就給陳梨安發過來消息,這背後肯定少不了李元妙在中間‘牽線搭橋’……


    【梨子:我沒事,隻是這樣一波三折,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很的是我太貪心了,總想著能夠多做好幾件事,最後哪件事也沒有做好】


    【李染染:我就和你說情緒上不要太在意這些事兒吧!總是想那麽多幹什麽?】


    “怎麽可能不想?”陳梨安嘴裏邊念叨著,隻是心裏明白自己肯定不能把這句話給對方發過去,“如果不想,我恐怕也……”


    【李染染:我知道很多時候兒不可能不想,就像是我在和你說不要想的時候兒,設身處地想想,我也會有這樣那樣的糾結】


    【李染染:但是我覺得你可以簡單的看開一點,也不說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這些帶有規勸意味的話,就說這些年很多非遺不都是這樣,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全憑自己闖出來的麽?】


    【李染染:你就當作是提前適應這些必然會出現的溝溝坎坎好了……換一種方式讓你做好心理準備,我們才能夠在未來一起去勇敢麵對更多問題】


    因為政策和地方政府的支持,這段時間裏,一些平時可能都沒有人聽說過的地方非遺代表項目火到了眾人眼裏。


    火了,人心也會亂,火了,這樣那樣的評價也會接踵而至。這兩者但凡有一者受不住,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幾年、幾十年,甚至是幾代人的努力,都會歸結於一場鬧劇。


    李染染的這個例子,確實是李元妙舉不出來的。醒獅的傳播似乎一直沒有太大的阻力,從人到錢,以及各種各樣社會反饋,當對這份文化了解的人基數足夠大,很多意料之中的問題都能夠預先得到解決。


    【李染染:雖然我心裏也想著要快些,在快些,可是很多時候,時間和事情就是檢驗我們自己內心最好的方式】


    應該是實在不想繼續打字,李染染給陳梨安打了個電話,講了一個一直沒有說出口的故事給陳梨安聽——那是李染染曾經的好朋友,也是如今相見不相識的陌生人。


    “為什麽?”


    “很早我就意識到她有很多事情太過於急於求成。”


    “可是作為朋友,她不應該……”陳梨安的話說了一半。說句實話,如果是為了做好一件事,自己也絕對會選擇帶傷繼續前行,那個時候,熟悉的朋友即便是勸了,自己也肯定是聽不下去的。


    “我和她並不是因為這個小事,又或者說這樣一件小事對於我來說還不足以讓我放棄一段真心付出的友誼。”沒比陳梨安大多少的李染染似乎經曆過很多這樣的事情,以至於現在說起來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我真正覺得她不會堅持下去,是因為那個時候她聽說老師的徒弟們五六年之後才能夠真正的算是拜師,才算是能夠去拿到那些社會認可的頭銜的時候,眼中劃過的那份不屑。”


    “我開玩笑說我們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時候,她卻覺得我們現在會的已經很多了,其實完全可以如何如何……”


    李染染說的話別人可能不動,可陳梨安完全能夠理解對方意思的。


    不知不覺,暑意蒸雲,陳梨安才意識到自己這一個電話從公寓裏打到了公寓外:“自信過了的自滿,在傳承這件事上確實容易捅婁子。”


    “是啊。”


    聽著李染染這口風,陳梨安就知道前者這個故事一定還有後續,什麽也沒有說的,隻等著對方把故事繼續講下去。


    “你知道後來怎麽樣了麽?”


    “後來啊,有一個類似商演的事情,我說我們兩個的能力還不行,她借著老師的高帽兒去和人家溝通,就要溝通下來的時候,我實在是覺得我們去的話就是給老師丟臉,我和她說如果想去就她一個人,我不陪著。”


    沒有獅頭的獅尾一個人怎麽可能能夠接下來那個單子,所以這件事自然也就無疾而終,就像是李染染和這個朋友之間的友誼一樣。


    “可能會有人說這件事完全就是我較勁吧。”


    “可是對麵根本分不清南北獅,我們自己還是二把刀的狀態,到時候傳遞給別人的信息都是錯的,我們對得起誰啊?”


    很多時候的分道揚鑣未必須要轟轟烈烈。一件小事經不過去的話,就更不要指望在大是大非麵前能夠站在一起前行——所以李染染也並不是逼著陳梨安接受自己的‘教育’,一切的選擇權都在後者自己。


    如果想要繼續下去,可能會有無數個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在等著所有人。


    如果想要就此停下來,任何人也沒有權力去埋怨任何人。


    “我想說的是,受傷也不是你自己願意的,至於該於不該,我也聽說過對粵閩一帶的一個刻板印象,你們求仙問卜,其實是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一次不行,再來一次……”


    夜色裏的輾轉難眠,白日裏的惶惶不可終日,十之有九都是看不清自己的內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選擇一個看起來更容易的路,還是選擇一個問心無愧的荊棘叢。


    “好。”陳梨安知道自己這一次是真的有些怕了,害怕自己會在付出了更多之後,因為一件小事敗下陣來,那個時候輸掉的更多,後悔也來不及。


    悶熱的天氣沒有一點雨意,陳梨安整個人被騰得臉上發紅,這份天氣像是想要替陳梨安說出自己對內心充滿質疑帶來的這份羞慚……


    “我好像是有些逼著你做決定了。”


    “其實你心裏邊的糾結我也都有過,有過疲憊,有過懈怠……你別看咱們張老師天天把我誇的天上有,地下無的好學,其實我自己也經常會偷懶。”


    “我們畢竟是人,不是傳統仙俠小說裏麵那些為了天下不顧性命,勇敢果決的神仙。人總會有糾結,總會因為痛苦嚐試退縮,我覺得有糾結,才說明你自己是真心的想要為了做好一件事。”


    李染染的話說到現在,也帶上了一些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哲學的語意。


    “嗯……”隻是人,不是神。現在仙俠小說拋開一邊,即便是廣粵人民相信的神仙,也要有天規天律束縛,才能夠真的行無錯,踏無差。


    星色黯淡,月落床頭,陳梨安依舊在床上輾轉難眠。過一段時間胳膊基本上就能恢複了,卻不敢在沒有完全長好的時候就去提重物——在身體的恢複上不能急於求成,文化的複興上應當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個時候為了早些訓練的急於求成,可能給自己受傷的胳膊埋下長久的隱患。所以學太獅也是一樣,需要接受這些不得不麵對的突發事件,等一等,再等一等,才能夠厚積薄發。


    明月落靈台,清明點寸心,明明是很熱的天氣,明明開著空調,月華落在眉間的時候,卻莫名有一種清涼送進四肢百骸,陳梨安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算是想清楚了……


    星月灑滿人間,從來不會因為一片陰影就懷疑自己放棄自己,更有朗朗晴空在不遠處接替星月——或許陳梨安也可自擬星月之引,陪著這一切望見那份未來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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