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色迷人眼,歲月之期恐難延。眼看著暑假已經過去大半,陳梨安是真的愁,這愁著愁著,也就忘了陳嘉宇前幾天發給自己那個腦洞文,直到後者神神秘秘的找上門開來。


    “陳梨安,和我下趟樓,有些事要和你說一下。”站在門口的陳嘉宇掩飾不住的狂傲,比平時叫人下樓的時候還要硬氣。“你快來啊,不然我就不告訴你了。”


    “不告訴就不告訴唄,說的和誰願意知道似的!”


    嘴上是這麽說著,陳梨安還是兩腳一蹬,踹上鞋就往出走。


    “說吧,什麽事,值得你這麽興師動眾,我好不容易休息一會。”下電梯的時候,陳嘉宇一直端著勁保持沉默,剛起床沒有多久的陳梨安也沒有回過味來追問。


    門一開,新鮮空氣灌進來的同時,陳梨安的話也沒有半分停頓的問出了口,揶揄的味道明顯:“你最好是有什麽有大價值的消息要告訴我,比如什麽能夠快速愈合恢複的秘方……”


    “那你不是做夢呢麽!”陳嘉宇翻了個白眼,神秘兮兮的從兜裏麵掏出手機,拉著陳梨安走向一個看起來不會有什麽人經過的角落,“要給你看的是這個。”


    話還沒說完,陳嘉宇拉著陳梨安繼續往外走著,生怕自己這點‘新聞’被路人聽見。


    “怎麽樣?我夠厲害吧?”


    “嗯?”陳嘉宇一晃就把手機收了回去,陳梨安甚至都沒有看清是什麽頁麵,更不用說什麽厲不厲害了,“你厲不厲害倒是讓我看清楚上邊寫的是什麽……”


    “我簽約了!”


    “簽約?簽什麽約。”陳梨安聽著這個詞,整個人都是鄙夷的,“你不會是簽約了什麽號稱能夠讓你掙錢的直播平台,打算拍咱們舞獅吧?”


    “我和你說,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之前我就見過有加入什麽社團、被人家坑了的,到最後沒掙多少錢,都被背後的運營團隊拿走了,關鍵是你的內容還被人家控製著,你就算是想要好好弄點什麽也沒有用……”


    “哎呀,不是!”這樣的想象力也是美誰了,陳嘉宇覺得這本小說真的不應該自己寫,應該交給陳梨安,不知道會有多大的收獲,“我是說,我小說簽約了!”


    陳嘉宇的小說簽約了。陳梨安想起來那個尬到摳腳的故事,整個人都不好了——說胡亂創新吧,陳嘉宇自己的故事裏肯定書寫的是最真實的醒獅,最真實的太獅。說正經故事吧,誰家和霸總的要求是‘你陪我學舞獅’?


    “現在已經有十幾條評論了!”


    走到江水邊的時候,陳梨安挑了一個陰涼地坐下,暑熱和陳嘉宇的自信衝到前者腦海裏,雜亂無章到讓陳梨安整個人都皺成了一團,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沒人罵你麽?”


    “人家都說男主好傻好可愛。”


    “你打量我幹涉呢麽?我,我又沒有女霸總……”陳梨安的注視讓陳嘉宇覺得渾身不自在,“我再說小說呢!或許這真的是個辦法啊,讓其他人了解舞獅不隻是他們眼中那一小部分。”


    “也免得硬寫那些毫無基礎,一個不得已的契機,直接就主角光環,什麽都學會了……你看看咱們是一下子都會了麽?”陳嘉宇應該是被哪本書刺激到了,現在說起來都有細節例子可以批判,“就算是你這種學得快,不還是因為有功底麽?”


    陳嘉宇說的沒錯,而且同樣的橋段陳梨安也看見了不止一次,有人追著什麽火寫什麽,比如遊神、英歌舞這些,居然有人能夠胡寫到從不在乎,到回來多麽艱辛的練幾天,就能因為一股子心氣挑起大梁……


    人體是有極限的,這些文化背後的認可,也不是因為自己家哪個人病了就能在一瞬間獲得的,隻去強調主角的價值和那些看似‘努力’,實際在專業人士眼中堪稱一蹴而就的‘成功’。


    陳梨安並不覺得這樣的文學對得起讀者,對得起這些文化,最關鍵的是,如果自己寫出這樣的文章來,陳梨安覺得也對不起自己。


    “是那本叫……我忘了名字了,就是父親生病,直接回去挑起來戲班子大梁的那個?還說什麽大武生,結果戲台上的舞獅跳高樁?”


    這個情節陳梨安的是想起來一次笑一次——雖然不知道那個作者自己是怎麽想的,反正陳梨安自己想象出來的畫麵就是北獅的獅頭在梅花樁上……主打一個不倫不類!


    “不是,你和我應該看的不是一本。”陳嘉宇一個勁的擺手,“我這個寫的就不是梨園相關的內容!”


    揉了揉太陽穴,陳嘉宇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一開始他以為這隻是個例現象,沒想到越看越無語,不知道為什麽有很多人刻意的去書寫這些元素,卻好像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些內容,寫出來的十句裏能夠挑出八個問題來!


    “這種書說實話還挺多的,也不知道是誰抄誰的,套路都是一模一樣:自己不在乎,和家裏麵因此爭吵,後來因為家裏人生病、幹不了了,或者受到什麽刺激,突然就都會了,一下子就足以和人家比賽去了。”


    “這不是瞎說麽?咱們這一年裏邊基本上都還是各種打基礎,就算是能表演一下,也不可能和人家練了多久的比……往那裏一放,無論是形、神還是流暢度,真的是高下立判!”


    “不過這種故事其實也正常,年輕的時候,大家更願意追求一些所謂的新鮮事物……”其實再回頭的時候,有多少人隻剩下悔之晚矣?陳梨安不好說,但無論是體育類的項目還是手藝,很多都講究一個童子功。


    就算是舞獅這樣對童子功要求其實不大的,真的想要快速上手,至少得有一門相通的愛好,絕對不是一個一天天隻會在網上和別人吵架,在學業和工作之外從沒有其他的人能一蹴而就的!


    “或許第一個寫這樣故事的人,寫的是合理的,火了或者有正向反饋之後,被別人沒完沒了抄襲成了一種同質化的爛俗梗也說不定。”陳嘉宇突然想到了這個可能,“隻能但願我這個故事不會被人瞎抄好了……”


    “你先火了在考慮這個。”陳梨安一針見血。


    “這話還能不能好好聊了?”


    陳梨安攤攤手,示意陳嘉宇可以繼續說:“你先說說你後麵打算怎麽寫吧?”


    “接下來就是常見的,男主救了女主,女主後來失憶了,然後憑借舞獅認出了男主。”


    有什麽樣的經曆,就會寫出什麽樣的文章,陳嘉宇的每一個字似乎寫的都是自己的經曆。平日裏從來沒有想象過的肌肉記憶,其實真的像是緣分那樣難舍難分,偏偏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展現出來。


    “然後呢?”


    “我還沒想好……”


    陳梨安撇撇嘴,靠在椅子上,等著看陳嘉宇還能寫出什麽更尬的橋段來。


    “其實今天我叫你下來也是因為這個。”


    本想要把手機直接遞給陳梨安,看了看前者依舊沒有好的左手,陳嘉宇不得已變成了自己端著:“主要是我現在有些想不到能用舞獅創造什麽衝突。”


    “這不是說霸總砸錢就能讓人理解的文化,也不是說惡毒配角一句封殺就能夠改變一個地區,讓這個地區都不能看舞獅了,然後男主就沒有錢掙了……這種衝突就像是胡說。”


    “然後呢?”陳嘉宇說的對,這樣類似的橋段自己也看過不少,真的身處這個行業裏的時候,就知道這些無非都是胡說——哪怕真的了解一下,都不用從業,很多荒謬的內容都不可能說出來。


    “更何況有時候大家隻是兼職,像是咱們師父這種都少6要不是為了教咱們,額外的時間師父應該也來得及去找個兼職,哪怕開個甜水鋪呢。”


    “然後呢?”


    “然後就是我也不知道我能寫點什麽了……”沒錯,陳嘉宇叫陳梨安下來的根本原因在於自己剛才簽約,就覺得自己後麵根本寫不下去,“而且這東西也不是說男主在自己的行業裏麵多麽有名就可以逃脫女主控製什麽的。”


    陳嘉宇錯就錯在在套路文裏邊還要維持自己想要書寫的邏輯。隻是離開這樣的套路文,陳嘉宇覺得真正能看進眼的,無非還是自己這些已經有所了解的人。


    開書一時爽,填坑火葬場,陳嘉宇現在是真的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把故事寫下去了。


    “那如果你讓你家霸總投錢作為比賽獎金呢?”


    “嗯?”


    “就是說男主未必是那個贏家,但是霸總也確實是在支持男主的熱愛。”


    “可是這樣就不爽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激烈,瞬間被‘不爽了’三個字澆滅,這回頭疼的就不再是陳嘉宇一個人。


    “那你……”


    “那我?”


    “別學我說話!”陳梨安覺得自己氣得左手都要康複了,就差掄起來把陳嘉宇掄出去再給他考慮這個劇情應該怎樣發展。


    長雲靜淌,貨船往來,遊人不多,街道上依然熱鬧。兩個在大榕樹下麵沉默的人,顯然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那你男主靠著同隊的其他組拿了第一總行了?反正是男主自己選的合作夥伴。”


    “但是男主自己想要達成的理想成功了,我覺得也算是爽點吧?”


    “人家可能更爽一些情感上的,或者逆轉翻盤。”陳嘉宇一雙胳膊耷拉著,聳了聳肩,顯然是在打退堂鼓,“人家想看的多半是誰用個興奮劑贏了男主,結果被查出來取消名次,男主一躍成為第一的反轉。”


    “興奮劑?也就是鑼鼓聲算是興奮劑,一響那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隻知道往上衝了!”


    陳嘉宇白了陳梨安一眼,心道:你說的我能不知道麽?


    “又或者誰毀了男主的道具之類的。”


    “那這怎麽可能啊,咱們練舞獅的,誰不知道真出問題是會出人命的,敢去給人家條凳什麽的上邊藕斷,那不就是故意殺人麽?”依舊是陳嘉宇話音剛落,陳梨安就分毫不差的接了上來。


    “你看嘍,人家可能喜歡的爽點,從根本上就和我們的現實情況不符,你說我寫什麽?”


    “而且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麽?如果按法律來,那多少霸總都應該槍斃!”很多為劇情和愛情服務的故事內容顯然都不是那麽合理,可陳嘉宇並不想因此就去塑造一些在舞獅隊伍中根本不會出現的狗血橋段。


    寫這個故事,就是為了讓更多人了解舞獅的。傻兮兮的男主和看起來很尬的台詞,實際上卻是陳嘉宇自己內心最真實的寫照——有一個機會給別人提要求的話,他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舞獅。


    至於‘世界和平’這種顯然虛無縹緲,至少靠著一小撮人做不到的理想,隻有陳嘉宇小的時候會拿出來說。


    “你就寫,嗯……”陳嘉宇這麽說,陳梨安覺得還真沒什麽好寫的。


    心中萬點愁思,好風色半分不入眼,陳梨安盯著麵前的水和橋發著呆,眼睛都快盯對眼的時候,突然一拍手:“如果女主出錢給男主拍一個紀錄片呢?”


    “誰看、”


    “那故事裏的女主可以請當紅演員啊。”


    “然後粉絲肯定都會去看,就會有很大一波反響,這個時候再讓那些明星給南獅、北獅做代言人……反正重點就在於,女主不缺錢嘛!”


    “可是,你想沒想過,這些人喜歡的還不是舞獅,而是明星?”陳嘉宇低眉斂目,心裏的犯愁躍然臉上,“就像是我現在如果寫個明星同人,也會是一樣的效果。”


    這樣的‘好辦法’恐怕是隻能在陳嘉宇筆下這樣的霸總文裏幻想一下了,換到現實生活中來,就算是四個人裏邊最有錢的李元妙,家裏也負擔不起。


    “你看,就有明星不願意,覺得苦啊、累啊,然後封殺梗不就可以在這裏出現了麽?”


    “好哎,然後也一開始女主想要花錢和自己的勢力解決這件事,沒想到很多人看到了紀錄片、電影這一係列,在看到他們的愛豆講自己怎麽接觸、怎麽喜歡上的,他們就自發的去吃處理那個明星。”


    “對啊,你看這樣劇情不就來了麽?”


    “而且也不是愛上明星,是共情……嚐試之後,原來我也可以喜歡,可以勝任這份帥氣和美好!”


    少年人的想法,就像是流雲與朗月,美好又不摻雜任何汙染——隻是真的能成幾分,恐怕誰也說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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