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風光分外仲秋,將佳節反掛愁容。剛開學到中秋、國慶這個時間段開業的不少,商演活動也不少,做師父的忙前忙後,陳梨安幾個有空也去幫忙。


    隻是陳梨安說是去幫忙的,又有幾個敢讓一個剛才痊愈不久的幫著拎東西,搭架子?最後還不過是把人趕到了一邊坐著。


    “我真的餓沒事,有什麽……哎!”


    “你和周榕附近轉轉吧。”周榕這兩天有些感冒,按理說跟著折騰出點汗更容易好,但李元妙又怕前者照顧不好自己著涼,幹脆把兩個‘閑人’一起打發出去。


    “其實我在這邊坐著也行。”自己光看著無聊,這一會又連累了一個,陳梨安心裏麵也不好意思。


    隻是苦於自己快三個月一事無成,借著根本消散不下去的熱浪和自己過不去。


    “走吧,這邊熱,你小心不要中暑。”會不會關心自己放在一邊,周榕確實是很會關心身邊人的,“我去給你買一杯涼茶,你不愛喝的話,買酸梅湯好了。”


    陳梨安在bj生活喝不下去豆汁兒,身為廣東血脈,對涼茶也不是很感冒,實屬是靠著自己的飲食習慣打破那些毫無必要的刻板印象——身邊有人會記得她的好惡,才是對一切口味都十分挑剔的底氣。


    “一起去吧。”坐在不遠處的石凳上麵,熱風滾成球,迎麵向人砸過來,時間久了實在是不好受。又沒有額外的精神支撐,陳梨安寧可一起去轉一轉。


    周榕見陳梨安眯著眼睛,平時略微上挑的眼睫毛都變得軟趴趴的,估計後者是已經有些中暑了:“好,我們去找個涼快點的地方。”


    想要從原本的位置擠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從把獅頭放在地上,開始動手將記下來采青需要的生菜捆起來的時候,四麵八方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人,就已經聚攏過來。


    現在鑼鼓聲響,要不是陳梨安和周榕一直坐在靠裏側的位置上,恐怕根本看不見裏麵的表演。


    至於現在,陳梨安站起身來的一刹那,整個人一晃,有些搖搖欲墜。李元妙反應快,但是離著遠,虧周榕站在旁邊,不然陳梨安能直接坐回去,不摔在地上恐怕都是好的!


    其實陳梨安不隻是熱得有些頭暈,也是昨晚就沒有睡好。雖然剛剛大三,但考研也需要準備起來了。自己以後感興趣什麽研究方向還是個問題,況且也總在大學期間總要寫出兩三篇有價值的論文,籌碼才更大一些……


    昨天晚上東查查、西看看,一會覺得自己現在的能力已經能夠和研究生相提並論,一會又懷疑自己到時候初試能不能過國家線。


    連愁帶喜的,陳梨安在手機上搜到了四點多才睡覺。但凡不是今天有事,睡到下午一兩點鍾恐怕也別想起來!


    “我爸媽是不是有問你我受傷這個事情?”陳梨安問出口之後,都覺得自己這句話就像是廢話。別說是問了,要不是周榕脾氣好,恐怕都要被自家父母問煩了吧?


    周榕知道陳梨安真正想問的是什麽,也不瞞著:“和我提過幾次,總說你給我們添麻煩了……我說這件事不能夠怨你。”


    “哦。”不知道回應什麽好的陳梨安隻是默默的往前麵走著,隻覺得自己現在走著路都能夠睡著了,“今天這是多少度啊,曬的我好困。”


    前邊不遠就是台階,陳梨安卻還在晃晃悠悠的望天走路,看得周榕都覺得揪心,在前者險些把腳崴了的時候,伸手一把抓住了:“小心!”


    “你沒事吧?”回過神來的陳梨安先是後怕,而後就看見周榕在揉胳膊:“你是抻到了麽?快噴上一點噴霧,咱們回去,元妙姐那裏應該有,我手邊沒有。”


    一句話說得頗有幾分顛三倒四,緩好了胳膊的周榕啞然失笑:“沒事的,你輕。”


    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感謝的話,陳梨安隻覺得自己難得覺得在一件事上有點害羞,幹脆就不想回應這個話題。


    “他們除了覺得我給你們添麻煩,還說什麽了?”


    誰都能看得出來:陳梨安在打岔,想要避開剛才的話題,周榕當然也不會去給人找不痛快。


    “沒什麽。”


    陳梨安父母擔心周榕心裏麵會有落差,不會隔著一個孩子說太多關心陳梨安的話,更多的時候,還是以關照周榕生活中遇到的事情為主——自家女兒不缺關心的人,也沒必要把家人之間的關心,變成展覽一樣供人觀看。


    “哦,行吧……”


    “那……”陳梨安想要換個話題,很快便發現自己也想不到說什麽好,“那什麽。”


    ‘那什麽’之後,就再沒有了後話。周榕也沒有因此和陳梨安計較,全當做後者剛才什麽也沒有說。


    一路向著附近的購物中心走著,兩個人的速度越來越慢,更像是閑來無事散散步。直到陳梨安又一次望向周榕的時候,後者也不等陳梨安再糾結著開口:“梨子,你是不是想問問我最近的情況?”


    陳梨安不敢問的,周榕自己卻不在乎說出來:“他們最近沒有再想辦法找我,我也有在吃藥和按時去看醫生。”


    “有你們在,我是真的在變好,不是怕你們擔心,刻意給你們看的……其實我本身也沒有那麽嚴重,你不用像是擔心你曾經那個同學那樣擔心我的情況。”


    “放不下的對麽?”自己父母能夠把自己養成現在的性格,在前一陣子自己因為受傷情緒不好的時候,父母甚至特地飛過來要陪自己去看看醫生,陳梨安並不擔心有心陪伴周榕的父母能夠搞不定周榕的那些不如意。


    畢竟自己一些真的會被別人當成矯情的情緒,都會被父母重視。在自己有些諱疾忌醫般不願意去看看的時候,父母在鼓勵自己麵對,也在陪著自己麵對——所幸自己沒有什麽事,還換來了一頓大魚大肉!


    “不是什麽愚孝,也逃不開他們是我父母這件事。等到他們年紀大了,我無論如何還是要照顧他們的。”是法律的責任,也是為了自己小時候真心被對待過的歲月,等到周父和黃女士真的需要他的那一天,周榕不可能真的像是現在這麽‘絕情’。


    “我有時候也會恨他們,覺得他們隻顧及自己,沒有想過奶奶。”


    “可是那一次我也聽見他們說了,其實奶奶早就有所察覺,甚至是奶奶的意思,讓他們瞞著我……求他們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免得在學校裏麵讓同學拿我的父母當做攻擊我的理由。”


    每個學校都不會真的一點霸淩現象都沒有,身體上的很多時候還比不過語言對心理的影響。小孩子們不代表不會說閑話,也不代表這些閑話都能是無心的——比成績比不過,就要比比家境,什麽都比不過,也要說你不合群。


    周榕的奶奶在努力讓孫兒遠離這種令人窒息的境況,但到她仙逝,也依舊改變不了這樣一對以自我為核心的夫妻說話做事的行為方式,在這樣那樣的情境之下,都圍繞著一個詞:‘自以為是’。


    “我恨他們最後就那樣草草的處理了奶奶的死,炫耀著自己現在的家庭有多麽美滿,又像是若無其事一樣,提起他們之間有了一個我,讓他們多麽無奈的忍了對方這麽多年。”


    周榕的心態已經算是很好了,並沒有被pua到認為是自己不應該存在。周榕認為自己同樣是幸運的,幸運到在情緒剛剛到了最壓抑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美好的曾經與光明的未來,


    “我最討厭的,還是他們施舍一樣的語氣。”陳梨安沒有問,但周榕似乎已經不在乎把這些說給關心自己的人聽了,“就算那些錢對於我來說,確實能讓我生活的更好。”


    “就算無論他們離婚多久,我也還是他們各自的兒子,我媽有心讓我將來接受她新婚丈夫的生意,也並非是惡意,可我不想成為他們手中的一個工具。”


    總也得說出來的,說給醫生,醫生足夠冷靜,未必敢於真的和自己的患者共情。反而是身邊的人,總嚐試學會怎樣才能夠避免旁人眼中的和風細雨傷到一個脆弱的幼苗時,還需要從他的年輪裏,自己讀懂他過去的一切遭遇。


    周榕說得這些,陳梨安早就想得差不多。不然以陳梨安的暴脾氣,也不會肯加上那個明擺著是想要把自己作為突破口的微信……


    隻是陳梨安也不明白,明明肯做出一些改變,又為什麽認為自己身為父母高高在上,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隻要是‘自以為’的對子女好,就有權利要求別人必須聽從自己的?


    “到了,進去休息休息吧。”陳梨安還沒有回過神來,周榕就注意到了前者一直喜歡的那家奶茶店,“全糖,標準冰,加脆波波對吧?”


    “嗯……”


    周榕去點單了,陳梨安坐在椅子上玩手機,剛好下滑屏幕把小程序拉了出來,剛才想要叫前者回來,心裏卻琢磨出不少額外的來。


    好像身邊的親朋好友為自己點奶茶的時候,從來沒有問過自己要喝什麽,到口的總是最合適的——雖然自家母親更願意讓自己喝些現沏的茶,也還能在自己心情不好和她心情好的好伺候,給自己買來最合口味的。


    周榕身邊有這樣的人麽?陳梨安自問自己現在好像做得也不到位,而周榕又好像從來不願意麻煩別人,總能夠在需要麻煩別人之前,麻煩好自己……


    “有一個新品,我買了一份,倒給你嚐嚐。”


    “你要是不喜歡喝的話,剩下的我喝了,也免得浪費。”


    端著兩杯奶茶走回來的周榕,再一次打斷了陳梨安自己內心的嘀嘀咕咕,麵對著後者坐在高椅上,腰挺的直直的。


    “你這樣不累麽?”平時訓練完,上完課,陳梨安總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奉獻給了自己熱愛的事業,肉體就可以擺爛躺平,很少注意自己的坐姿,今天注意力全在周榕身上,這才意識到許多未曾察覺的小細節。


    “奶奶之前查出來腰間盤突出,忍著疼,自己又舍不得花錢去治療……其實當時奶奶還不算嚴重的,隻是一直到了後麵,總要彎著腰收拾各種東西,臨走的時候,每天都藏在她以為我注意不到的地方扶著腰呻吟。”


    老人家的決定一般人是拗不過的。無論是省錢不去看病,還是為了周榕的學習,說什麽不讓後者分擔家務。


    上學實在沒辦法盯著奶奶遵醫囑按時去治療,周榕能做的就隻剩下偷偷的把能做的家務做了,可還是擋不住奶奶的衰老……


    “那……”


    陳梨安下意識的想說一句‘那挺好’。畢竟現在自己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有多少人不是脖子前傾,就是脊柱側彎,一動肩膀都能‘嘎啦嘎啦’的響,就像是幾十年沒有上油的軸承一樣!


    話到嘴邊,在發現周榕這樣的‘好習慣’是一份解不開的愁帶來的。也難怪自己看了短視頻‘嚇唬’,勉強堅持不了兩三天就因為腰疼堅持不下去的習慣,能夠成為周榕的自然。


    “也沒有什麽,這樣對視力也好,剛好免得我近視再發展。”


    “哎,這個真的蠻好喝哎!”到口的奶茶在舌尖綻開一份馥鬱,濃得像是走在茉莉花叢中,“這個茉莉花的叫什麽呀?”


    “感覺是綠茶的底麽?”陳梨安是喜歡茶的,奶茶也好,純茶也罷,雖然不忌價位,可什麽都能喝出來,“過一段時間就是桂花的時候了,現在剛才上新茉莉花的麽?”


    “還有些額外的甜,是要浸到舌頭裏麵的那種……是龍眼麽?這個茶叫什麽名字?”


    “陌上花開緩緩歸。”


    “哦,是那句很有名的句子。”


    “嗯。”


    “但這種甜會像是愛情麽?確實不像是雨後的茶園,也不像是庭院裏的花草。”沒談過戀愛的陳梨安也不知道在瞎猜些什麽。


    可是排除了夜扣柴扉同步遊的友情,排除了千裏嬋娟人長久的親情,也不是予獨愛蓮的那份孤潔。算一算,這等遠不及家國情懷的味道,也隻有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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