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的初春隻是一個名詞,更何況到了仲春時節,也少不了一場倒春寒,直將原本已經熱起來的天兒罩上涼意。


    能掀起一層雞皮疙瘩的涼風,好巧能被運動起來原發的熱量所解,是最適合訓練的時候兒。


    “來,打漲兒……”


    “你這再站直點兒,她怎麽踩的上去?”


    “咚!”


    適合訓練的天氣,張老師看著幾對兒獅子的配合都有顯著的進步,摳動作上癮還不是讓人腿疼的原因——興致一上來,張老師手一握腰帶,幾個獅頭輪番兒的被‘趁熱打鐵’!


    “咚!咚!”


    “哎呦……”


    “你們做這些動作力量上肯定都沒有問題,但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配合還是得繼續磨合。”


    “高舉,蹬腿兒,這都還是要你們自己注意這個巧勁兒,不是讓你光靠著獅頭往上邊兒蹦,也不能光靠著獅尾拎,這一就勁兒,順著就上去了,兩邊兒都不費勁兒,那才叫正常呢!”


    “咚!”


    “哎,別歇呀!”總結完了,張老師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拍了拍手,“再來,再來!”


    “來來來,看這邊兒!”陳梨安顧腿不顧頭,動作上麵這回算是穩穩當當的沒問題了,幾位阿姨抓緊時間趕緊拍個視頻,發到群裏麵留存,前者這頭倒是不知道應該朝著什麽方向亮相才對了!


    “哎呦,你們可小心著點兒吧!還鼓掌呢?都沒注意她這動作手跟著擺呢!”張老師在一邊兒瞅著,一幅被氣笑了的模樣,卻沒有真正生氣,“我的頭啊,你這手裏要是拿上獅頭,還沒起來呢,頭先給我砸地上了!”


    “哎,你倒是站穩點兒啊,你這樣兒也虧的是他這腰好,你要是換我這個年紀,那直接撅在哪兒了!”


    “咱們不上步了啊……”


    “你一會兒給範兒給清楚點兒。”


    “行,一……”陳梨安說著話,左腳由大腿領著高高抬起,落在和右腳平行,距離一肩寬的位置上,“二,走!”


    “咚!”又是重重的落下來了,顯然動作上邊兒還有不少需要細摳的地方。


    “再來一次,比剛才好多了!”


    “好好好,這次看著就好,我給你們發群裏去了,回去自己看看和之前的區別。”不熟悉動作的人可能不好指點出具體問題在哪裏,但是隻要看得多了,想要看出什麽動作是對的,還是很容易的。


    “你們看剛才就輕多了吧,落地的時候也不是砸下來的。”接過拍好的視頻,張老師滑動進度條兒,把上邊兒的動作指給陳梨安和李染染看,“再來幾個,小李,你獅頭的動作也不能給我扔了……”


    剛才給李染染示範獅尾動作的時候兒,張老師給陳梨安拎了五六個高舉,現在人累了才是正常的:“小陳兒是不是累了,那我來舉你幾個。”


    眼看著這太陽漫過旁邊的一片矮平房,徹底驅散了昨夜雨水留下的痕跡,張老師還沒有叫大家停下來休息休息的打算,顯然是練上癮了。


    “張老師,別練了,別練了,中午就要坐高鐵去黃山,你這身體棒,我們跟不上啊!”


    “哦,那再練幾……”


    老老少少一群人,哪兒有那麽多氣力東奔西跑還能保證明兒的狀態?張老師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點兒,心知這會兒再不吃飯,也該出發奔著城裏去坐高鐵了:“行吧,太累了明兒也不是事兒。”


    “我點好了,馬上就到。”六十多歲的一群阿姨們,硬是因為這時不常兒需要自己備飯,自己帶著這一身行頭兒四處兒跑的活動,把手機上外賣、導航、社交的軟件兒,玩兒的比陳梨安這群年輕人都快溜了!


    “小陳兒他們要拍紀錄片兒,順帶還帶著咱們玩兒了一圈兒,可不能給人家耽誤時間,咱們有什麽都盡力配合人家導演,別給小陳兒他們找麻煩。”吃著飯,張老師還是閑不下來,叮囑完這個,叮囑那個,連飯都顧不上吃了。


    “你啊,先管管你的嘴,有時候想起什麽說什麽!”阿姨們都是張老師嗯老朋友了,說什麽也不會惹後者不快,“有的話,咱們熟悉的人說說也就行了,你放出去說,人家要找你話裏邊兒的不對了!”


    心直口快是張老師的優點,有時候兒也確實會惹來麻煩:“咬定牙關,他就不認承!”


    年輕的時候,張老師在廠裏麵不但學了太獅,京劇上也能唱些個架子花臉應工的唱段兒。再加上太獅和京劇之間有不少相似之處,張老師的身段兒也是有模有樣兒!


    再加上張老師這個年紀,年輕的時候兒,不少大家尚且在世,聽的戲更少不了。這會兒還來了句《武家坡》裏邊兒老生的詞兒,和阿姨們開玩笑。


    “哎,你也別說別人了,應該讓小李和小陳兒盯著點兒你這貧嘴還差不多!”


    張老師被懟得說不出話來了,還要擺出一副自己‘好男不跟女鬥’的架勢來,氣鼓鼓的塞了滿口的菜……


    煙籠水墨芳顏展,一汪春水潤千山。提著行李走到高鐵站台上的時候兒已經是傍晚,精神抖擻的阿姨和老師們,實在看不出六十多歲人的老態,


    “真好,咱們那邊要是也有這樣的天兒就好了!”此時的bj還是冷的,早些年剛開始學太獅的時候,出了汗不注意就要著涼,現在回想起來,阿姨們猶是有些害怕的。


    張老師習慣走在隊伍末尾斷後,聽著落在車站頂棚上的‘劈劈啪啪’,就知道這雨尚且沒有停:“等到他們南方的梅雨季節,你們就不這麽覺得了!”


    “哎,他們安徽是南方啊……”


    剛才側過頭來,陳梨安就看見來自剛才說話的李阿姨目光裏的詢問之色:“確實是在秦嶺淮河以南。”


    “那他們這邊兒應該是南獅為主吧?更像是他們廣東那邊兒的醒獅?”


    “不是,安徽這邊青獅還是北獅的典型兒呢!”黃山北站是當次車的終點站,張老師還是火急火燎的催著諸位趕緊下車,現在又開始翻找自己包裏邊兒的備用手機,“小李那會兒說她手機空間不夠了,我這說帶個手機你們可以拍照呢,哪兒去了?”


    “你慢慢兒找吧,車上又沒拿出來,也不至於丟上頭。”


    “倒是有空兒關注人家安徽有什麽舞獅呢,自己東西這會兒倒是找不到了!”


    “哎,不然你以為我怎麽知道這邊兒梅雨季節不好過呢?我前些年到各地把這些個獅舞都轉了轉,再說那大家不一起開會啊?”


    每到這個時候兒,沒有一個人不覺得張老師實在是可愛的——誰能想得到一個快七十兒老爺爺,做起事兒一看就唰利果決,在背後也能這麽可愛呢?


    “還在站台上的旅客請快速離開!”


    “快點,這邊車要走了!”


    一側是要進庫的動車,另一側是即將經過的高鐵,這麽一大群人留在站台上邊兒,屬實讓站務人員心裏邊兒打鼓……


    終於在披著的衣服裏邊兒好到了備用的手機,張老師這才徹底舒了口氣,拉著洋洋灑灑的隊伍,奔著出口兒走。


    江南的煙雨,徽州的粉牆黛瓦,總像是國畫裏麵取出來的,讓人一旦走進,就像是走到了畫兒裏邊兒,是走、是停、是坐、是臥,乃至於能否出離這畫兒,就都半點不由人了!


    “你們之前來過黃山麽?”


    “學校帶著遊學來過,但是一直沒機會上山。”李染染高中的時候兒還沒有遊學這一說兒,而陳梨安卻趕上了第一批,“聽說後來都有了……我們這一代從考試到活動,都屬於試驗品,真的羨慕現在小孩子們的資源!”


    何止是考試,曾經多少非遺進校園的活都幹,不過是看看表演,看看擺在操場上整整齊齊兒打印宣傳牌?現在光是太獅,學校裏麵就能夠接觸到傳承人大大親自傳授的興趣課。


    小時候老人們總說‘我們那個時候兒的條件怎麽比得了你們?’曾經是多麽的不堪入耳,如今倒好,陳梨安也學會說了。


    “時代越來越好了,現在小孩子的條件是和我們那會兒沒法兒比。”


    “哪兒有越活越回去的?這要是越活越回去了,豈不是說明我們這群老東西這麽多年什麽有價值的事情都沒做出來?”


    張老師並沒有因為如今孩子們的條件傷春悲秋,更沒有像是許多家長為了襯托自己的‘不是能力不足,是沒有趕上現在的好時代’而一味的去講現在的條件給孩子們帶來了多少便利。


    隻是我們那一代人的付出,就是為了下一代的孩子們,隻是我們那一代看見這一代生活得更好,才是我們的成就。


    休整一夜,早上剛才起來,張老師就開始探索黃山遊玩兒的路:人老心不老,閑遊誌也遊,既然來了,張老師當然不想放過這大好風光。


    “徽劇,這個徽京劇院有下鄉演出,倒是可以看看這兩天有沒有,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徽班兒進京,說起來大家都有點兒近親關係呢!”


    “黃山,都來了hs市不去黃山,那也算是白跑一趟!”


    “這會兒又不累了……”


    阿姨們的吐槽總是這樣及時又到位,張老師吃了癟,從來也不在乎,多年的老朋友,如今又是一心來傳承自己的熱愛,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兒呢?


    畢竟是江南,清晨的風都帶著柔情,比起北京城總愛遲到的春天,黃山的春實在是標致,所謂連綿的雨,在北方人看來,更像是美人的小脾氣,黃山上自有風骨的鬆罷了!


    “bj這個時候兒要是下上這點兒小雨兒,嘖嘖嘖,那真是個往骨頭裏邊兒浸。”


    “那你就留在黃山唄!”


    “留在黃山?留在黃山可不行啊,誰教太獅去?”


    “在黃山教太獅唄……”


    “白紙坊太獅畢竟是bj本土誕生的,人家黃山有黃山的獅舞,這不是說嗆不嗆人家行的事兒,這東西也得有個文化環境。”


    別的事兒可以開玩笑,太獅這件事兒是絕對不行的。隻要是碰上和白紙坊太獅相關的事兒,張老師說什麽都得較真兒!


    有人覺得何必如此,現在發展多種多樣,那麽較真兒有什麽好兒?


    “這種事兒上還不較真兒,難道等好東西都被折騰的不倫不類才知道得較真兒麽?”


    較真兒不等於張老師不接受創新,甚至說張老師比任何人都希望太獅能夠以全新的視角走入更多年輕人眼裏——至於現在能“創死人”的創新,還是不創也罷!


    粉牆黛瓦,天生的水墨畫,再激動的情緒都能被這等能描山繪雲的精致暈染開。


    黃山蒼翠,獅舞紅火,水墨外又點丹青,徹徹底底是讓這古徽州的畫全了人間煙火色。


    “咱們可是代表咱們白紙坊兒太獅來的,即便是友誼第一,咱們也不能給太獅丟臉!”


    “咱們再不濟,還能占個萌呢!”


    “那不叫萌,那叫憨態可掬。”


    張老師一席話,又惹得大笑哄堂。


    “這就是了,用現在的說法兒這叫什麽?這叫團建!”團建可很少有這麽輕鬆又真心的氛圍,隻是張老師從來不在乎重新給這些詞語下個定義。


    “到時候兒咱們一塊兒山上看看那迎客鬆去,當年我自己過來的時候兒就沒上去過……”


    正說著,一陣喧鬧聲從外邊兒傳了過來。有外人在了,張老師這些閑話當然也不再說——來人是微紀錄片的拍攝團隊,正要請一行人去這邊獅舞傳承單位找的地方兒,一起拍攝短片。


    “得嘞,諸位咱們走著吧!”


    張老師一聲招呼,眾人該搬東西的搬東西,該檢查的檢查,就這麽在攝製組的幫助下有序的把裝了獅頭的箱子往攝製組請來的車上搬。


    “哎,不用,我們自己能來,這麽多年都習慣了……”


    “我們在,怎麽能讓你們來啊!”攝製組知道老師們年紀都不小了,急急忙忙的要去搭把手兒,“你們放心,我們當我們攝像機箱子來抬,一定不會出問題!”


    山近了,蒼翠溶煙,很難不要人停步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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