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窈的雙孢菇種失敗了。


    晚上又下了兩場急促的大雨,氣溫接連驟降,影響到了菇房的溫度。


    除了最上麵一層的菇種,下麵兩層的菌絲都泛了黴濕。


    跟拍雖然覺得塗窈是種著玩兒,但看到這情況也忍不住心疼。


    而花了這麽多精力的塗窈反倒一臉平靜。


    她迅速關了小窗,把蔫了的菌絲整理走。


    邊整理邊自我安慰:“我第一次種嘛,大概率會失敗的,失敗著失敗著,我就有經驗了。”


    【說真的,妹妹除了跟塗朝夕在一塊兒懟人的時候容易激動,平時情緒挺穩定的。】


    【那是以前,現在懟人也挺穩定了,白天她祝馬老師福如東海那會兒氣都不帶喘的,人是會進化的啊。】


    【挺好,馬老師倒是氣得一天沒出門(歎氣)】


    管家看著屏幕裏的女孩,微微一笑,眼神藏著些許的輕蔑。


    他不甚在意地關掉屏幕,走出醫院長長的廊道。


    ……


    燕京音樂學院,琴房中,穿著白色襯衫的青年靠在鋼琴邊上,閉著眼睛,微微蹙著眉,不知道睡了多久。


    幾個學生推門而入,看到青年,頓時腳步一頓。


    “南柯在這,我們還是等會兒再來吧。”


    “走走走,別吵醒他。”


    不知道為什麽,南柯性格一向溫柔,可身邊除了江野,沒見他交過什麽朋友。


    而他們也不怎麽敢接近。


    或許是因為他有著卓越的天賦,或者是因為其他什麽。


    而睡夢中的青年此時正困在一場噩夢裏。


    夢裏,一個女孩引著他走向一座深山,越走越遠,等他再回頭,四周漆黑一片。


    他在深山裏熬過了一段漫長的時間,餓了吃草根,渴了找水源,挨過暴雨,躲過蟲蛇,才被進山采風的一對夫妻發現。


    他以為他獲救了,可下一秒,這對夫妻的臉又成了凶神惡煞的魔鬼!


    青年瞬間睜開眼,從噩夢裏醒來。


    門外突然有人敲了幾下:“南柯,導師找你。”


    青年緩緩起身,擦了下額角的汗,盡管沒人看到,還是溫柔地笑了笑。


    “好的,就來。”


    ……


    處理完失敗的菇種,塗窈做了兩個小時的總結,從土壤分析到溫度,從溫度分析到濕度。


    然後順利失眠了。


    她發現,光憑著她這一個多月日常的幾次實驗,好像沒辦法準確地把控出精準的操作。


    她還是會犯錯,而且沒法及時補救。


    小爹,還是得看書,對不對?


    看書加上實踐,雖然還是會犯錯,但總會知道為什麽犯錯。


    110:【。】


    塗窈還發現,最近小爹回應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


    以前像個垂垂老矣隨時都會斷電的老年人,最近就像她一樣,突然也有了那麽一點生命值吊著。


    第二天一早,塗窈給導演留了張字條就出門趕集去了。


    鎮上有個免費的圖書館,她得去找找有沒有關於農業種植的書。


    導演一大早看到塗窈留的字條,還沒來得及著急,就接了個電話。


    ——他的節目又來了個飛行嘉賓,好像是個剛入圈的新人,半小時後就到鎮上。


    導演頭一回體會到頭疼的感覺,他下一輪的任務還沒計劃好呢。


    現在的情況屬於是製定節目任務的速度趕不上嘉賓來的速度。


    說實話,他現在都有點怕飛行嘉賓了。


    先有顧飛鴻鬧出了醜聞,後有明洲和晏陽把人給拐走了。


    他沒別的要求,希望這一次的嘉賓能正常點。


    出發接人之前,導演想了下,又給塗窈打了個電話。


    “妹妹,你是不是到鎮上了,幫叔叔一個忙,等下有個飛行嘉賓過來,你幫我接應一下。”


    “你也別到處亂跑啊,這麽遠的路別走回來了,等車子去接!”


    塗窈剛好從不到二十平方的圖書館裏出來,她找了一圈,沒找到合適的書。


    那就找人吧。


    “他長什麽樣?”


    導演也不知道,簡單轉述了幾句:高鼻梁,戴眼鏡,個兒高,穿了件白色襯衫。


    塗窈一一記下,找了起來。


    導演放下電話,正準備製定新任務,隨眼一看,有人蹲在了門邊上。


    嚇了他一大跳!


    “江野,幹嘛呢?”


    這段時間江野一直在忙他師弟的畢業作品,本來就是個悶葫蘆,這幾天就更悶了,跟不存在似的,沒想到突然冒出來。


    江野攥緊手機,悶聲道:“我在給我師弟打電話。”


    他最近幾乎每天都會跟師弟通電話聊他的畢業作品,可就在昨天晚上,忽然打不通了。


    再打給導師,導師的通話也不停占線。


    打給幾個同門,要麽直接掛斷,要麽接起來就大罵南柯是個抄襲的瘋子!


    江野一下就慌了!


    他師弟年少時家裏遭逢巨變,後來被一對夫妻收養,養父母是享譽盛名的畫家,可在兩年前,養父母也遇到了車禍,雙雙去世。


    師弟性格溫和,可他總覺得,大多時候,溫和得有點冷僻又怪異。


    想到他遇到問題的時候還能去問師弟,可師弟遇到麻煩了永遠都是一個人解決。


    江野抬頭:“導演,我能不能請個假?”


    導演:……


    導演抹了一把臉,怎麽的,他這節目是命裏犯太歲嗎,要麽不起來,一起來就跟要散夥似的。


    可看著這個悶葫蘆忽然這麽著急的樣子,導演心一軟,壓根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一咬牙:“行!”


    “你先收拾行李,我下午派車送你!”


    另一邊,塗窈邊嘀咕邊找。


    清早的集市,一向人擠人,但高鼻梁戴眼鏡穿白襯衫的人應該是很好找的。


    她穿過擁擠的街道,繞過一個接一個的小攤,費力地人群中間穿梭。


    殊不知有一雙疲憊的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盯上了她。


    人群後,南柯雙眼熬得通紅,布滿了蜿蜒的血絲,臉色蒼白得像一張單薄的紙。


    他有些迷茫,又困惑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一向都是如此,作惡的人自由又散漫,受害者反倒裹著一重又一重的枷鎖,過著過不完的難關。


    他閉上眼,耳邊是導師嚴肅的駁斥:“南柯,抄襲不是借鑒,其中的度你並沒有把握好。”


    窗外是圍觀的同窗,即便心裏一瞬湧起了狂躁的情緒,他麵上還是溫和地解釋:


    “我沒有借鑒也沒有抄襲,我的手寫稿都有記錄留存,和師兄的通話也可以調取。”


    導師卻搖了搖頭:“即便我相信你,但對方的記錄比你周全得多。”


    “更關鍵的是……”


    導師頓了一下,繼續道:“有人把你的心理診斷書發到了我的郵箱。”


    一瞬間,他就像剝了皮的魚滾進了沙地裏一樣難堪。


    導師歎了口氣:“南柯,你不該隱瞞的,但你也知道,躁鬱,又有傷人傾向,至少在恢複期間,我不能留下你,給學校給其他人造成安全隱患。”


    最後拍板:“調查清楚前暫時停課吧。”


    “下個月科米爾先生音樂會的演奏名額我也會另外推薦人頂上。”


    科米爾是享譽國際的音樂家,上禮拜來學校交流看到了他的鋼琴演奏,現場邀請了他作為助演嘉賓參加他下個月的音樂會,惹了不少人的紅眼。


    得知他被取消名額,消息飛速傳遍了整個學院。


    聽了一晚上是非不辨的流言,淩晨,他在琴房放了一把火燒掉了所有曲譜。


    他想,既然不信,那燒掉好了。


    既然有人知道了他是個瘋子,那他就瘋給所有人看。


    在一群人驚恐的叫喊聲裏,他孤身一人出了門,買了張隨機的車票踏上清早第一節火車。


    一下車,卻發現來到了這個小鎮上。


    一眼就見到了困擾他整整十年的噩夢。


    身體先做出了反應,他下意識地迫不及待要逃,可下一秒,一雙柔軟又溫暖的手忽然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腕。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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