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份來曆,昭國上下沒有不知道的。


    三十歲的女子,有的都能當祖母了,她卻來他們這裏和親,還要嫁給最尊貴的皇上。


    沒人殺她,已然是他們寬宏大度。


    薑恬住的是整個皇宮最偏僻的宮殿,裏麵比冷宮還要破爛。


    像她這樣的人,對她好了,別人會認為昭國接受了南國的羞辱。


    給她一口飯吃,保證她餓不死,就算是仁至義盡。


    南國把她送來,早就猜到她的結局了,他們又何必對她仁慈。


    整個皇宮,並沒有一個宮人照顧她,隻有一個受冷落的小太監,被安排從禦膳房取飯,每日給她送來。


    其他的份例,她也是一概沒有的。


    皇上這些天就要選秀,過不久各家千金都要送進宮來,到時候娘娘們才是最重要的。


    薑恬一個和親公主,又算是什麽東西?


    在這種環境下,一個人能活下去,已是不易。


    薑恬才住進來沒幾日,整座宮殿還亂糟糟的。


    這裏本是一個瘋掉的妃子所住的地方,多年前那個妃子沒了,宮殿就一直荒廢著,聽說時不時還有鬧鬼的名聲。


    薑恬一來,這宮殿就撥給她了。


    鬧鬼不鬧鬼的,薑恬首先得先活下去。


    她雖在鄉野裏長大,學的卻是最最端莊的千金禮儀。


    她的母親身份低微,給皇帝生了孩子人家都不認,這成了她心裏的疙瘩。


    她一直以培養名門閨秀的方式培養薑恬,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可惜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女兒也不過是亂世中的一根浮萍,任人宰割。


    宮殿很大,倒也空曠,宮人們還沒有要將置她於死地的想法。


    被褥和茶具等基本用品,倒都是新的,她的嫁妝不多,除了一些衣物,並沒有其他。


    這些已經算是薑恬的全部家當。


    既來之,則安之。


    薑恬雖然學了閨秀的禮儀,可她在山野裏長大,不會一點自食其力的能力都沒有。


    她母親重病時,她甚至還要下地勞作。


    費了半天的功夫,將整座宮殿打掃幹淨。


    第二天一大早,薑恬又將宮殿外麵庭院的雜草全都除完了。


    送飯的小太監小福子一來,差點兒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原來荒涼還鬼氣森森的宮殿,竟然被收拾得大變樣。


    “公公,麻煩您給我來送飯了。”


    薑恬換了一身粗布衣服,但她身姿婀娜,麵容清麗,儀態款款,怎麽看怎麽都是一個美人。


    小福子傻眼了,其實他之前沒有見過薑恬。


    這女子好像被打擊得太厲害,幾日不出來見人。


    他每日隻把飯盒放到房門外就走。


    今日,竟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無事,薑……薑姑娘。”


    作為和親公主,本來皇上是該給她個位份的,可南國做得太過分,能把人收下,已然顯示出了昭國的大國風度。


    位份,想都別想。


    小福子猶豫再三,隻能叫她姑娘了。


    薑恬並未對稱呼在意,她隻是輕笑著向小福子打聽,應該如何采買一些糧食和蔬菜的種子。


    小福子一聽,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在這裏,種,種地?”


    薑恬點頭,苦笑:“我知道我與你們不同,可我在那邊過得也並不好,我隻想好好活著,別的想法是沒有的。若是我能自己伺候一片地,以後禦膳房不給我東西了,我也不會餓死。”


    小福子沉默。


    幾乎所有人都斷定,薑恬活不了多久。


    這樣一個恥辱,要是留著,不就是在扇皇上的臉。


    等到兩國開戰了,她必然是活不下來的。


    可看到她懇切的目光……


    小福子咬牙,點頭:“你放心,種子我幫你去找,等我明日就給你送來。”


    他是經曆過饑荒的人,那時候要是沒有一口活著的氣撐著,說不定他早就沒了。


    他欣賞薑恬選擇活著的勇氣。


    “多謝你了。”


    兩人達成了一致,第二日小福子就給薑恬帶來了正適合這個時節播種的各類種子。


    薑恬把她的一個玉鐲塞給了小福子。


    “我在宮裏就這樣了,這鐲子放在我這邊還能有什麽用處?你拿著給自己活動活動,也比我枯等到老強。”


    小福子聽了她的話後,沉默了,最終還是收了下來。


    兩人通過這一次,結下了一些緣分。


    薑恬發現小福子送來的飯食比之前好了不少。


    種子沒多久就播下了,薑恬又有了空閑的時間。


    她把庫房裏的一把琴搬了出來。


    這把琴不知道荒廢了多少年,所幸並沒有損壞。


    薑恬會修琴,小福子也樂意給她找一些工具,不過花了一段短短的時日,琴就修好了。


    薑恬所住的地方,人煙罕至,她彈琴並不會引起別人的關注。


    隻有小福子偶爾會聽到,他不懂樂理,但單憑曲子的流暢,便知薑恬實力不淺。


    可那又如何,時也,命也。


    軒轅夜在一個月後才見到薑恬。


    南國的意思太明顯,軒轅夜卻並不生氣。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中,那邊自認為翅膀硬了,雙方真正交戰,他們不過是以卵擊石。


    薑恬的名字,他更是聽過就忘。


    宮裏已經在組織選秀,為了平衡朝堂勢力,軒轅夜親自點了不少的千金閨秀到了日子就進宮。


    一個和親公主,跟他又有什麽關係。不會給他提供任何的助力,那就不配被他記住。


    可人算不如天算。


    軒轅夜這一夜孤身一人,去往某個殘破的冷宮,給他的故人燒香。


    在別人眼裏,那個女人罪無可恕,軒轅夜心裏卻如同明鏡。


    她攬下那麽多罪名,為的是給他這個兒子一條活路。


    如今他已成了皇帝,可那個案子牽扯甚多,他不能立即給她翻案,隻能在某個忌日的寒夜,為她點一炷香。


    他出宮,隱隱聽到了一陣悠揚的琴音。


    這邊連宮人都很少敢來,又怎會有人彈琴。


    軒轅夜冷著臉,朝著琴音尋過去。


    他不動聲色地踩在了屋簷上,視線往下望,於是,他看到了一個窈窕的背影。


    青絲如瀑,腰若約素,發絲下漏出雪白的頸,被那身黑衣襯得越加紮眼。


    纖纖玉指正撥弄著琴弦,琴音獨特,曲調婉轉。


    軒轅夜腳尖點地,緩步走過去。


    “你是誰?”


    一聲低沉的詢問,讓女子身子一顫,緩緩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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