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總……”


    嚴恒剛走進辦公室,就聽見一陣嘩啦啦的響動,像是在尋找著什麽,又像是在遮掩,緊跟著便是輕微的撞擊聲和小小的呼痛聲。


    他腳步微頓,假裝沒有聽見,繼續麵無異色地走過去,“這是這個月的報表以及需要您簽字的文件。”


    他放下資料,對桌上亂七八糟的景象和地上散落的零食袋視若無睹。


    “那個什麽……”顧茉莉捂著一堆東西,尷尬地抬起頭,“這些不是我弄的……是……”


    她眼神飄忽,顯而易見的心虛,正不知該怎麽解釋,眼角餘光瞥見牆角的一道白影,她立馬眼睛一亮,指過去,“是木鐸……對,就是它,它實在太調皮了,我好好工作著呢,它總來搗亂!”


    趴在落地窗前、正懶洋洋曬著太陽打盹的木鐸支起耳朵,“喵?”


    “咳咳。”顧茉莉不自在的揉揉發燙的臉頰,裝作沒有看見它眼裏的疑惑。


    嚴恒瞥了眼那些包裝上的字,薯片、蝦條、棉花糖,甚至還有辣條,表情似笑非笑。


    你說這些零食是給貓吃的?


    還有你指貓就指貓,但是你是不是忘了你胳膊底下還壓著東西,有本漫畫書露出來了!


    看來那隻貓是真的成精了,不僅愛吃人類的零食,還看得懂漫畫和字。


    那道顯示屏上也快笑瘋了:


    【好好好,栽贓陷害是吧?也就隻能欺負欺負地球時期的小貓了,星際的“動物”可都會說話,看你到時候還怎麽狡辯hhh】


    【瞧出來了,小茉莉肯定一直都是乖寶寶,怎麽連偷吃都不會啊!(恨鐵不成鋼)(指指點點)】


    【可憐見的,她以前的生活是有多苦,現在才什麽都想吃、什麽都想看啊qvq】


    【好可愛好可愛,好想抱回家養!麻麻向你承諾給你絕對的零食和漫畫自由!】


    季沛霖看著屏幕上不斷增加的“想要個同款女兒”的留言,手指下意識敲擊著桌麵。


    也許辛署是對的,推廣這個直播間確實大有裨益。


    他將直播切成小窗,準備再喚他進來,無意中卻掃見了上麵的倒影,忍不住一愣。


    那翹著嘴角、一臉笑意的人……是他?


    他摸了摸臉,依然揚起的弧度告訴他,是的,他確實在笑。


    竟然不知不覺間也被影響了。


    可是為什麽?


    他重新看向屏幕,鏡頭正巧對著那個女孩的臉,她仰著腦袋、自下而上的望著他。五官精致而小巧,似乎還沒有他巴掌大,清亮的眼眸微微耷拉,顯得可憐又無辜,如同剛出生的幼崽,透著渴望和期盼。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眼神,所有看到的人腦中隻有一句話——


    【給她給她!她想要什麽都給她!】


    嚴恒也不能,對著那雙眼,什麽醫生的交代、輔助“新王”的豪情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隻想溺愛、溺愛,再溺愛。


    他無奈扶額,決定隻縱容這麽一次,下次、下次如果再看到她這樣,他一定……一定冷酷無情的全部沒收!


    “待會我帶木鐸去檢查下身體,‘吃’了這麽多東西,出了問題就不好了。”嚴恒一本正經,絲毫沒有理會木鐸不可思議般的目光。


    它到底做錯了什麽,不但要背鍋,還要被迫做戲做全套,看了醫生,是不是還得打針?


    一向乖順的貓炸毛了,飛快跳到書案上衝著嚴恒就齜牙,你別太過分!


    什麽,罪魁禍首是它身後的那個人?聽不見聽不見,貓貓聽不懂。


    對此星際網民們:【你們就縱容吧,有本事讓我們也縱容一下!】


    嚴恒瞅了眼那隻貓,輕輕撥開它,它壓到那些文件了。


    “最上麵的幾份比較緊急,還請您盡快處理。”


    他特意在“盡快”兩個字上加重了音量,意思不言而喻——


    別偷懶了,該幹活了!


    不是他不想替她做,而是他畢竟隻是個秘書,如果所有事都由他一手處理,那底下的人會怎麽看她?


    被架空的天子,臣子不會有敬畏之心。


    “嚴秘書,你知道劉禪做了多少年皇帝嗎?”顧茉莉看了看那些文件,取下一份,一邊一目十行一邊問。


    嚴恒不是很理解這話的意思,他大學學的金融專業,對曆史隻能說有涉獵,卻並不精通。


    “多少年?”


    “四十一年。曆史上總共經曆了四百九十四位皇帝,在位年數超過四十年的,隻有十二位,劉禪就是其中一位。”顧茉莉合上文件,笑語宴宴。


    “提起他人們第一反應便是‘扶不起的阿鬥’,說他昏庸、說他癡傻,還有那句‘此間樂,不思蜀’,讓他受了千年罵名,可他卻坐穩皇位四十一載,是三國時期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你覺得是為什麽?”


    “……為什麽?”


    “我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四個字——從善如流,或者也可以說‘聽話’。”顧茉莉抬起眼,與他四目相對。


    “他繼位之初任由諸葛亮全權輔政,軍國大事盡由丞相一人處置決斷,正所謂‘政事無巨細,鹹決於亮’,不管別人怎麽說,始終做到了不猜疑、不畏懼。等到諸葛亮去世,他又對他的遺囑全盤接受,諸葛亮說蔣琬靠得住,他就任命蔣琬為大司馬,允許他開府、負責北伐事宜。等到蔣琬病重,舉薦費禕、董允,他也照單全收。


    僅這四位大臣就輔佐了他長達三十年,也就是後期蜀中人才匱乏,他再找不到合適的‘施政代理人’,蜀漢才逐漸走向了滅亡。”


    她歪著頭,眼裏的信任一如那天第一次見麵。


    “我不知道這麽大集團的董事長該怎麽做,但是我想我可以學一學劉禪,所以嚴大秘書……”


    文件再次被遞過去,伴隨著清悅疏朗的笑聲。


    “這些還得麻煩你啦。”


    嚴恒直到抱著文件出了辦公室還在愣神,心髒砰砰砰的跳,仿佛急切的想要衝出胸腔。


    他緊緊按住,卻始終無法平靜,腦海裏盡是她的一顰一笑,每個眼神每個動作一幀一幀的回放。


    她充滿信任的眼、俏皮可愛的笑,還有伸過來不經意間觸碰到的指尖……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的心像是泡在熱水裏,又酸又脹。


    從未有人這麽對他,毫無保留。


    他出身平凡,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而後各自組建家庭,又各自有了另外的小孩。他跟著奶奶長大,後來奶奶去世,他便成為沒人要的累贅。


    明明雙親皆在,卻再沒了家。


    他記得很清楚,有一年冬天因為遲遲交不上學費,老師將他從學校裏趕了出來,表示再不交以後就都別來上學。他沒辦法,隻得冒著雪去了父親家,然後隔著大門看到了幸福的一家四口。


    暖和的屋子、笑得寵溺的父親,嬉笑玩耍的孩子,還有嗔怪抱怨的母親,他們知道他就在門外,可是沒有一個人給他開門,任他在寒風中站了幾個小時。


    其實學費又有多少?不過幾百塊錢而已。


    但他就是求不來。


    從那時候他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能指靠任何人,哪怕那是你血緣上的父母。


    也是那一天,他遇到了顧叔,他開始資助他上學,他不用再為學費發愁,也不用為將來發愁。


    因為他把將來賣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那就是種等價交換。他用未來換取了容他成才的時間和機會,顧叔則用極小的代價做了項投資。


    他所有的經曆都告訴他,先要有付出,才會有回報。


    可是現在出現了一個例外。


    有個人在第一次見麵時就能穿過人群走到他麵前,告訴他她信他。


    也是她,在坐穩了位置、可以一腳將他踢開時,沒有那麽去做,反而更加放手的將一切事務都交給他。


    這份情,他又該怎麽去還?


    嚴恒回身盯著辦公室的門,眸光起起伏伏、晦澀難言,似乎在透過木板注視著某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拉開門,神色帶著絲義無反顧,“顧……”


    顧茉莉懵懵的轉過臉,嘴角、下巴上全是奶油,“還有事?不是說了都你處理嘛,不用問我……”


    眼見著對方表情越發難看,她這才反應過來,完了,偷吃又被抓包了!


    “顧茉莉!!”一聲咆哮響徹顧氏頂層,嚇了其他員工一跳,差點以為地震了。


    嚴恒簡直要被氣死,她說了那麽一大通話,他又是感動又是驚訝又是佩服,還在外麵站那麽久,糾結得心都跟著顛來倒去,她呢?


    悠閑的窩在老板椅上,一手蛋糕一手冰激淩,麵前一本攤開的漫畫書,對麵電腦裏還傳來“咯咯咯”的笑聲,怕不是哪檔綜藝節目。


    敢情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什麽“她想學劉禪”、什麽“放心交給你”,隻是她用來偷懶的借口?!


    他又看向自己捧著的那摞材料,怎麽拿進去的,又怎麽拿回來了。


    好啊,真是太好了,忽悠他是吧?


    他咬牙切齒,大步走過去,將文檔重重放下,“今天不處理完,別想下班!”


    說完,他又拿起垃圾桶,把桌上、茶幾上的東西全掃進去,一字一頓:“一周不許吃零食,不,兩周!”


    “欸?!”


    顧茉莉大驚失色,“你不能這樣!”


    “不是想學劉禪嗎?”嚴恒語氣陰惻惻的,“他尊諸葛亮為相父,你要不要也學學?”


    顧茉莉:“……”


    “劉禪曾經想擴充後宮嬪妃的數量,董允以‘自古天子後妃不超過十二名’為由勸阻,劉禪立馬打消了主意,這種從諫如流、克製私欲的決心你要不要也學學?”


    “……”顧茉莉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身形都似乎變小了。


    “劉禪自幼年起便在劉備的安排下拜師學習,不但要學諸子百家,更要練習騎射武藝,這種勤奮刻苦、努力上進你是不是最該學?”


    顧茉莉愧疚的低著頭作鵪鶉狀,內心不禁腹誹:“不是說不精通曆史嗎,連這些都知道……”


    嚴恒冷笑,他不精通的是那些年份和年號,讓他說哪一年是哪位皇帝在位他不一定知道,但是這些曆史小故事他可看了不少。


    也就是她神態太誠懇,語氣太蠱惑,他才一時入了套,不然以她的手段想蒙過他?


    嗬嗬。


    “木鐸我帶走了,手機、電腦都沒收,什麽時候處理完這些,”他拍了拍如小山般的文件,眼裏透著威脅,“什麽時候才能出門,明白嗎?”


    “……太多了,少一點吧……”顧茉莉伸出手指比劃著,“就一點好不好?”


    “我那還有很多。”嚴恒狀似要出門,顧茉莉趕忙拉住他。


    “別別別,就這些,就這些!”


    早這樣不就行了,白白讓自己氣一場。


    嚴恒輕哼,看著她揪著他衣袖的手,小小嫩嫩的,手背上還有一個青色的針點。


    那是上次輸液留下的,快一周了也沒消掉。


    他的心不由就軟了軟,從那堆文件裏抽出幾遝,轉身快步離開。


    算了,以她的速度想處理完估計得忙到天黑,她不能走,他就得陪著,何苦來哉。


    反正絕對不是想幫她!


    顧茉莉望著他稍顯倉促的背影,又瞧了瞧桌上少了一大半的文檔,忍不住笑了。


    口是心非、嘴硬心軟,說的就是他吧?


    她坐回位置,先探頭朝門口瞅了瞅,確定他一時半會不會再進來後,才彎腰從書桌下拖出一個袋子。


    裏麵酸奶、可樂、果汁等各種飲料應有盡有。


    她取出一盒,插上吸管,滿足的喝了一口,瞬間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想不到吧,她還留有一手。


    那得瑟的小模樣如同偷了腥的貓,看得人真想上手摸一摸。


    直播間彈幕刷得飛快,一部分對她花式表白,一部分喊著“好甜好愛”,軟萌女總裁與老媽子男助理相愛相殺什麽的,不要太好磕!


    於是,所有人都忽視了,劉禪之所以能在諸葛亮去世後還坐穩皇位那麽多年,是因為他在給予各位輔政大臣充分信任的同時,還通過任命不同的官員各司其職實際上掌控了蜀漢的最高權柄。


    他是從諫如流,他是聽話,但他也會帝王權術。


    正所謂——“梅花宜冷君宜熱,一樣香魂兩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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