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裏,德妃在聽身邊人陳述上書房的事。


    “十四阿哥練字時動作大了點,被講課的老師提醒了兩句,”她貼身跟著的姑姑說完,又賠笑道,“不過其他時候十四阿哥很是認真的,想必練字那會還是年紀小,難免有些坐不住。”


    德妃就揉著眉心,一臉無奈,“他汗阿瑪比他年紀還小的時候,表現得可比他好太多了。”


    “那畢竟是萬歲爺啊。”姑姑也算是從小看著十四長大的,也跟著偏心些,下意識就給十四找理由,德妃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過終究是把這事給帶過去了。


    永和宮內安靜了會,又響起德妃的聲音。


    “……老四呢?”


    “四阿哥讀書認真,字也被老師誇讚。”姑姑這回就說得幹巴巴了,大概也是覺得說得短了些,停頓片刻,她又補充,“您中午吩咐提過去的午膳,四阿哥都吃完了,想必很是喜歡您說的那幾道菜。”


    “……是嗎?”


    德妃喃喃,她麵上依舊帶著笑,心中卻想,老四這些年練出了一張麵無表情的臉,高興了不愛說出來,生氣了憋心裏,總想著讓人猜猜他的心思。


    她還真不覺得旁人能輕易看出來他的喜好,不過是身邊人刻意這麽說安慰她罷了。


    母子天性,母子天性……


    哼。


    德妃心中冷笑,這宮裏連養孩子都要看身份,還不一定能護得住幾個孩子,就是往著撕裂母子天性這條路上走的。


    一想到這些,德妃便覺得興致寥寥,正欲起身時,就見有人來通報,看到四阿哥往這永和宮的路上走了,於是她又坐了回去。


    四阿哥一進來,就得到德妃的關心語句,“這春寒料峭的,你這一路走過來額頭卻都冒汗了,怕是後背衣裳也濕了,秋雲,快帶四阿哥去偏殿換個衣裳,記得多放點炭盆,免得著涼。”


    “是,娘娘!”


    德妃身邊的姑姑秋雲立刻引著四爺去了偏殿,等換好後四爺再出來,他坐的位置旁已經擺好了熱茶點心。


    “走了一路,你喝點茶緩緩,”德妃坐在上頭道,“旁邊那點心我記得是你愛吃的,喜歡就多吃點,額娘這裏吃不窮。”她笑著開玩笑,於是四爺也跟著笑,眼神落到了點心上。


    這點心的確是四爺經常吃的,但那時候不是他愛吃,而是他年紀小長身體,肚子容易餓。可那時候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誰,孝懿仁皇後隻是他的養母。


    偏偏生母不親近他,養母也隻是按規製撫養他,小時候的他心下惶惶,又正是容易餓的年紀,於是連讀書時肚子餓了都不願意直接說出來,便隻能靠著點心填肚子。


    而這點心是景仁宮裏最常擺的,他便也經常帶到上書房裏,下了課後拿來吃。


    許是因為如此,手又伸不進景仁宮的德妃就以為是他愛吃的,其實四爺都已經吃厭了,見都不想見一眼。


    但他卻沒說這掃興的話,而是笑著道:“那兒子就不客氣了。”然後拿起一塊點心就著茶慢慢吃。


    德妃道:“皇上說你前些天辦的差挺好的。”


    四爺就接話說:“兒子以後繼續努力。”


    “額娘聽說了,老師誇你字練得不錯。”


    “畢竟也練了十幾年……隻是兒子覺得還需多練些。”


    兩人一來一回說了好幾句,卻都答得幹巴巴的,明明都在聊天,偏偏氣氛卻好像變得僵硬起來,直到又一個話題結束,不知是不是同時卡殼了,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提起新的話題,於是永和宮內一時安靜下來。


    四爺端起手邊熱茶抿了口,借著這個動作想著要說什麽。


    坐在高位上的德妃就看著她那底下的兒子垂眸喝茶,再次認清她這兒子就是個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性子,罷了,這當兒女的就是來討債的。


    德妃清清喉嚨,正要再找話題,十四從外邊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打破了這一安靜。


    “額娘額娘——”


    他跑進來時經過四爺,扭頭看了他一眼,特別敷衍地喊了聲四哥打了個招呼,就頭也不回地溜向德妃,“明日下午有騎射課,您就把那牛角弓給我吧!”


    “跑得急急燥燥的像什麽樣子,也不怕受了冷風。”德妃一把抓住十四的手,摸了幾下,發現不算太冷,便又拿手去探他的臉頰,感覺溫度還行,這才放下心來。


    她沒好氣道,“那牛角弓你現在這個年紀根本拉不動,若是給你用,還不如讓你四哥拿來騎射課上用,順便帶帶你。”


    德妃說這話不是真要把十四的弓給老四,更多的是表示讓他們兄弟倆多親近。


    “那不是汗阿瑪之前特意賞給我的麽……”十四一聽她這麽說,就有些急了,連忙接上話,等話說完了才想起四哥就在這呢,難免心虛地回過頭來看向四爺,眼神閃了閃,落到了四爺手邊的點心上,眼神一亮。


    “額娘您都夠偏心四哥的了,那點心我也愛吃,可您都不準我多吃,四哥一來您就給他上了好些呢!”


    四爺:“……”十四你這張嘴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從十四闖進來開始,這眼前的一切都讓四爺看著眼神越來越深。


    他看著德妃拉著十四的手,摸著十四的額頭,給他探溫度,說起來這行為其實和之前他進來時德妃讓人帶他去偏殿換衣服一樣,都是怕熱了後又吹冷風著涼,所以當時的四爺還是有點兒小開心的,他額娘關心他啊。


    不過這凡事都怕對比。


    本來還算關心的話語,一對比德妃和十四之間親近的肢體接觸,便顯得之前德妃隻是坐在高位上不動,光開口吩咐下人的行為成了表麵上的幾句套話,透著明顯的疏離和淡淡的虛假。


    那開心便變成了些許的心酸。


    此刻聽著十四說著這話,四爺便覺得有些刺耳,他壓著心中這些情緒,麵上隻笑道:“你這是嘴饞了,既是如此,想吃便吃吧。”他說著,還朝十四招手讓他過來,右手已經準備著拿起塊點心給十四。


    “謝謝四哥~”


    十四將剛才的心虛丟到腦後,滿心隻想著他哥不嚴肅的時候還是挺不錯的,便顛顛兒地真就過去了,還語氣甜甜地謝了聲,於是四爺也覺得他這弟弟看著順眼了點。


    這一幕好看著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結果十四正要接過他四哥遞來的點心,頭頂就傳來他母妃的聲音:“老四,你別給他吃,他牙齒都吃壞了顆,前些天還叫著牙痛呢,”德妃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十四的事,“好在他那顆牙還會換,否則非得頂著個漏風的嘴。”


    十四就眼睜睜看著前一秒要落到他手心裏的點心,後一秒轉了個圈,又被他四哥給放回到瓷盤裏去了。


    “四哥,別啊,弟弟就吃一塊……”


    四爺在他可憐眼神攻擊下不為所動,隻讓他張嘴,然後捏著十四的臉頰仔細看了看,看完就皺起眉頭,“額娘說得不錯,你這牙是吃壞了,”他端著個臉,語重心長地道,“凡事都要有個度,這點心又不會跑,你平常也餓不著,何必一個勁兒的吃……”


    “四哥你也太討厭了!”


    四爺話還沒說完就被十四打斷了,小屁孩鼓著個臉頰氣呼呼地看著他四哥,不高興他四哥非頂著個當爹的臉教訓他,於是反駁的話便說得又快又大聲,“你平常又不跟我們住,也不怎麽帶我玩,一來還吃我喜歡的點心,額娘還要把汗阿瑪給我的弓送你,我才不要聽你的——”


    “十四!”


    德妃聽著他小兒子這一通胡話,臉上的笑立刻就消失了,厲聲打斷了他。


    “胤禛是你哥哥,你胡唚些什麽呢!跟你四哥道歉!”


    十四剛被四爺教訓了通,此時又被德妃教訓,饒是他隱約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很是傷人心,可這年紀的小孩本就是自尊心過強且主意過多的時候,生氣、委屈、心虛等情緒交雜在一起,就讓他也變得別扭起來。


    想道歉又拉不下臉,梗著個脖子站在那裏。


    “十四!”德妃更氣了,甚至起身準備下來。


    “算了,額娘,”四爺開口阻止了他,他看向十四,淡淡道,“四哥方才那通話隻是關心你,你不喜歡聽就算了。這次我這個四哥也有錯,平日裏忙著自己的事沒怎麽管你,往後不會了。”


    十四聽得又歉疚又有些害怕,是他聽錯了麽,總覺得四哥說到後麵時帶著點不太妙的感覺。


    “對、對不起,四哥……”


    鬧了這麽一通,四爺也沒有再繼續待在永和宮,和德妃告退後便離開了,留下德妃看著她小兒子是又氣又心疼,“你呀你,平日裏我真是太慣著你了,才讓你口無遮攔……”


    十四眼裏含著兩泡淚水,眼巴巴看著她。


    “兒子知道錯了嘛,下回不會了。”


    德妃看著他這模樣,頭更疼了,隻想歎氣——


    兒女都是債啊。


    這邊德妃發愁她和大兒子的關係,還有兩個兒子之間的關係,那邊四爺出了宮回自己的阿哥府,臉色沉沉,看得蘇培盛什麽話都不敢說,更別提什麽今天是十五的日子了。


    跟了主子這麽些年,蘇培盛老早就知道主子喜歡把氣悶在心裏,雖說主子爺不是個愛撒氣的吧,但這做下人的哪敢在主子生氣的時候放鬆呢。


    於是他轉頭就吩咐這前院的人做事都醒著點神,別瞎呼呼亂轉,主子不亂撒氣可不代表事撞眼裏頭了也不出氣啊。


    正院裏的福晉等了又等,眼看快過膳點了,也沒見到自己想見的身影,便吩咐人去前院打聽,結果打聽的人回來說沒打聽出發生了什麽事,但也察覺了前院緊繃的氣氛。


    前院的人做事都恨不得踮著腳尖走呢。


    福晉揮手讓下人告退,明白八成是宮裏有什麽事惹四爺生氣了。


    她和往常一樣自己吃了幾口飯,處理了些府裏府外的事情,合上賬本時,她扭頭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出神,等回過神來,卻忘了剛剛自己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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