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談談造物主創造萬物時的粗心大意和漫無目的了。據說,已故著名德國科學家、生理光學專家赫爾曼·路德維希·德·亥姆霍茲曾發表過一個論斷:如果有哪個儀器製造者拿給他一個像人眼構造一樣拙劣的新發明,他將宣布此人是個根本不能勝任本行的無能之輩。


    我很慶幸亥姆霍茲沒有將他的研究工作延伸至生理學和電學以外的領域,否則我將不得不複述他評論世界地理形態的話了,而複述別人的話恰恰是我最討厭的事情。


    以格陵蘭島為例。在它之上覆蓋著上千英尺的冰雪,如果能把這片8.27萬平方英裏的土地移至海洋的中心,這方土地或許能養活數百萬的人口。而如今,它僅能讓幾千隻北極熊和人數稀少的食不果腹的愛斯基摩人勉強維生。不過,情況最慘的還要數澳大利亞。因為澳大利亞盡管名義上是一個洲,但實際上在它的發展道路上橫亙著很多巨大的屏障,難怪第一個到這個國家的白人對這個國家的發展得出完全錯誤的結論。


    首先,它的地理位置是很不利的。100多年來,雖然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蘭人一直在懷疑這片大陸的存在,而且盡了他們最大的努力去解開這個疑團,但直到1642年,荷蘭航海家塔斯曼才使荷屬東印度公司的旗幟飄揚在它的上空,但他發現的也隻是澳大利亞的一小部分。他環繞這片大陸航行了一圈,最後以尼德蘭聯邦的名義占領了這個地方,這塊將近300萬平方英裏(和美利堅合眾國一樣大)的遼闊領土才算是真正為人所知。


    澳大利亞


    然而,從現實的角度看,塔斯曼的造訪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荷蘭人對這塊荒漠並不感興趣,聽任他們的所有權自行失效。1769年(也就是塔斯曼航行125年後),當庫克船長被派往太平洋觀測金星的運行軌跡時,阿姆斯特丹和倫敦的地圖繪製員還無法確定,該把位於浩瀚無際的太平洋中的澳大利亞放在何處。


    其次,除了地理位置不佳,澳大利亞氣候還極其惡劣。隻有東部沿海以及東南沿海的氣候還不錯,那裏坐落著四大城市——阿德萊德、墨爾本、悉尼和布裏斯班,而北部沿海太潮濕,西部沿海則太幹燥,也就是說,這裏是最不適合居住的地方,同時也是最遠離亞、非、歐三大洲重要商船航線的地區。


    第三,整個內陸地區是塊幹燥的沙漠,滴雨不降,地下水補給嚴重缺乏,無法進行係統灌溉。


    第四,大陸的外圍是澳大利亞地勢最高的部分,所以內陸地區就像一個空碗。因為水不會往高處流,所以也就沒有真正的河流。墨累河連同支流達令河是澳大利亞最長的河流,全長2310英裏,發源於昆士蘭的崇山峻嶺之間,距離屬於太平洋的珊瑚海不遠。它沒有向東注入太平洋,而是向西匯入了因康特灣,一年中相當多的時間裏(別忘了,當北半球是夏天時,南半球則是冬天,反之亦然),它隻是一串小池塘,對人們毫無用處,連附近牧羊場的主人都對它不屑一顧。


    第五,在澳大利亞,找不到被訓練得能做白人農莊雜務的土著人。不幸的澳大利亞人(對其先人,人們仍然知之甚少),就他們與人類家族其他成員的關係而言,他們就像生活在另一個星球上。造物主任他們自生自滅,他們的發展水平幾乎和某些更原始的動物相同。比如,他們不知如何建造房屋,也從未學習種植穀物,更不會使用矛、箭和斧頭。他們倒是知道如何使用回飛鏢,正如世界上其他民族也曾使用過,但是不同的是,其他人最終從回飛鏢這一非常笨拙的武器發展到了弓、劍和矛,而澳大利亞人依舊停留在其祖先的階段,那就是剛學會不用手臂隻用後腿走路之後不久。對他們最善意的歸類方式,也許隻能說他們與石器時代最早階段的“狩獵者”相似。即便如此,我們也還是冒犯了那些典型的石器時代人,因為事實證明,他們是比任何一個澳大利亞土著居民都強得多的藝術家。


    最後,澳大利亞這塊與世隔絕的大陸還影響到植物和灌木(它們為人類的舒適與幸福作出了巨大貢獻)。在幹燥的氣候下,澳大利亞形成了特殊的植物體係。也許我們的專業植物學家會對此產生濃厚的興趣,然而對於一心想收獲點兒什麽(任何東西都行,隻要他們的辛苦能得到回報)的白人殖民者來說,這些植物群則預示著非常黯淡的未來。袋鼠草和濱藜為綿羊提供了充足的飼料,但遍地都是的連硬齶的駱駝也難以嚼動的帶刺三齒稃。再者,種植桉樹也不可能致富,盡管一些桉樹能長到400英尺高,隻有加利福尼亞的紅杉能夠與之匹敵。 大西洋太平洋


    孤獨的澳大利亞


    1868年,澳大利亞不再是一個流放地,許多農夫來到這片他們期望中的樂土。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大量無法歸類的活化石。是澳大利亞與世隔絕的位置使得所有史前生物得以繁衍,而在世界其他地方,這些稀有而獨特的動物早已絕跡了。雖然澳大利亞根本沒有像亞洲歐洲那些更大、更聰明的哺乳動物,但這並沒有促使澳大利亞的四足動物提高智力,或者滅絕。由於沒有絲毫競爭,它們沒有進化,一直停留在它們出現時的水平。


    袋鼠這種奇特的動物我們都很熟悉。它屬於有袋目動物,這種動物的腰部長著育兒袋,未發育成熟的幼仔就在媽媽的育兒袋裏長大。第三紀時期,有袋目動物遍布全球。如今美國保存下來的隻有一種有袋目動物,叫袋貂,而澳大利亞卻為數甚多。


    這裏還有另一種史前遺物,即所謂的單孔目動物,是最低級的一種哺乳動物,這種生物隻有一個排泄口。其中最有名的單孔目動物要數模樣古怪的鴨嘴獸了。它通體棕褐色,約20英尺長,毛短,嘴像鴨喙(幼仔還長著牙齒),蹼足長著長指甲,雄性的腳後跟還長著有毒的角質突出物——它簡直就是一座走動的博物館。造物主在這千百萬年發展過程中所創造和遺棄的一切生命的影子盡在這裏。


    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足可以組成一座令人驚歎的珍稀動物博物館:羽毛像頭發狀的鳥,隻能走不會飛的鳥,叫聲如豺似的鳥,看上去像雉雞一樣的布穀鳥和小雞一樣大的鴿子,有著蹼足的老鼠,還有用尾巴爬樹的老鼠,能用兩條腿行走的蜥蜴,早在魚龍時代就有了鰓和肺的魚——它其實是魚和兩棲動物的混合體,既像豺又像狼的野狗——可能是來自亞洲大陸的早期移民帶進澳大利亞的雜種狗的後代,還有其他形形色色、不勝枚舉的怪異動物。


    這還不是全部,澳大利亞還有各式各樣獨特的昆蟲體係,它們甚至比老虎和蛇更可怕。澳大利亞是跳躍動物的樂園。無論哺乳動物還是鳥類,抑或是昆蟲,較之於飛翔和奔跑,它們更喜歡跳躍。比如跳蚊,還有一種螞蟻,住在自己建造的“摩天大樓”裏,能吃掉除鑄鐵製的門以外的任何東西。這種螞蟻能在普通的錫和鉛盒子表麵塗上一種特殊的酸性物質,從而使金屬氧化,最後打洞進到裏麵,恣意地毀壞裏麵的東西。


    澳大利亞還有一種蒼蠅,在牛羊毛皮裏產卵,還有一種蚊子,使澳大利亞南部的沼澤地區完全無法居住。那裏還有使人們數年的辛勞在幾分鍾內化為烏有的蝗蟲,有寄生在畜群身上專門吸食畜血的扁虱。還有大冠鸚鵡,它們看上去是那麽美麗,那麽溫和,但它們集體行動時卻能造成可怕的損失,這是它們在世界各地的一貫作風。


    然而,當地最可惡的禍害卻不是澳大利亞土生土長的動物,而是從歐洲進口的動物。我指的是兔子老兄。這種動物在一般的生息地是絕對無害的,但在澳大利亞這塊生物得以隨意繁殖的沙漠荒野中卻泛濫成災。第一批兔子是1862年從英格蘭引進的,目的是為了狩獵消遣。殖民者覺得日子很煩悶,他們認為打野兔將會是個愉快的消遣活動,可以打破這偏僻地帶單調乏味的生活。


    澳大利亞的發現


    有些兔子聞聲而逃,幸免一死,然後就以眾所周知的兔子的生活方式建起了家園。擅長與大數字打交道的天文學家們,曾試圖計算出目前澳大利亞的在逃兔子的總數。他們得到的結果是:有將近40億隻兔子在澳大利亞安居樂業。就按40隻兔子的食量和一隻羊的食量相當來計算,它們吃掉的東西相當於1億隻羊吃掉的東西。整片整片的土地因此荒蕪了,西澳大利亞遭受的破壞尤其嚴重。如果將這些兔子完全消滅,澳大利亞可以增加四分之一的牲畜數量。為了防止兔子進一步的侵害,人們搭起了巨大的鐵絲柵欄,這是一種中國式的攔兔網,地上超過3英尺,地下深3英尺,以防止這些害人的家夥在地下挖洞。但是,由於生存的需要,這些兔子們很快又學會了攀援鐵絲網,兔災依然猖獗。於是,人們又用上了毒藥,但仍然無效。澳大利亞沒有能控製兔子繁衍的野生動物,進口來的動物又不能適應這塊奇怪的土地,很快就死掉了。盡管殖民者們想了一切辦法,兔子還是像麻雀一樣快活地繁衍著,速度之快就像仙人果一樣。麻雀也是從歐洲引進的,如今成了所有澳大利亞園藝愛好者們的心腹大患,而仙人果對幹旱貧瘠的澳大利亞土壤的喜愛就像海豹對於水那樣。


    然而,盡管有這麽多令人卻步的不利條件,移民們還是成功地使澳大利亞變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羊毛出口國。如今的澳大利亞擁有將近8000萬隻綿羊,羊毛供應量占全世界羊毛總產量的四分之一,羊毛占全國總出口商品的五分之二。


    由於澳大利亞大陸比歐洲還要古老,礦產當然十分豐富。19世紀50年代早期,淘金熱把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澳大利亞的金礦。從那時起,人們又發現了鉛礦、銅礦、錫礦、鐵礦和煤礦,但仍未發現石油。在這裏人們還找到了鑽石,但很稀少,不過這裏發現了大量的次貴重寶石,比如蛋白石和藍寶石。由於資金匱乏和交通不便,阻礙了對這些寶藏的全麵勘探,但當澳大利亞最終從多年的財政窘迫中恢複過來,並再次成為有償付能力的國家時,這種情況就會改變。


    與此同時,澳大利亞還被認為是除非洲之外最難探險的大陸。到19世紀初,它的三個主要組成部分已廣為人知——西部是高地,平均海拔高度2000英尺,某些地方高達3000英尺。這片高地也是金礦區,但這裏沒有海港,隻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城市——珀斯;東部的高原地區是十分古老的山脈,經過風雨多年的侵蝕,其最高峰科修斯科山海拔僅有7000英尺,這裏有澳大利亞的優良海港,因而吸引了第一批移民。


    海底采珠


    位於這兩個高地之間的是一塊廣闊的平原,海拔從未超過600英尺,而且艾爾湖地區的高度實際上低於海平麵。這片高原被兩座高山分為兩部分,西麵是弗林斯嶺,東麵是北連昆士蘭山脈的格雷嶺。


    談到澳大利亞的政治情況,說不上十分成功,但還算得上平穩。第一批移民,根據18世紀後半葉的英國法律,被視為“罪犯”。這些人所犯的罪通常隻是因貧窮而偷一片麵包或幾個蘋果。與之相比,那些驅使人犯下過錯的貧困和不幸才是真正的罪惡。第一個罪犯流放地是植物學灣,之所以這樣命名,是因為發現它的庫克船長到達這裏時正值花兒遍地盛開之時,他發現了新的植物品種。殖民地本身叫新南威爾士,首府是悉尼。1803年,當時還屬於新南威爾士的塔斯馬尼亞島變成了一個勞役所,犯人們被集中在距此不遠的霍巴特市附近。1825年,昆士蘭州首府布裏斯班市建立。在19世紀30年代,位於海灣前沿的殖民地菲利普港灣,以墨爾本勳爵(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政治顧問和密友,曾任首相——譯者注)的名字命名,並成為維多利亞州的首府。南澳大利亞州的首府阿德萊德也在同一時期建立,而西澳大利亞州的首府珀斯直到19世紀50年代早期淘金熱開始時,仍然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至於北部地區,則處於聯邦的管理之下,就像我們美國的領土過去被華盛頓管理一樣。盡管這裏麵積達50萬平方英裏,但隻有5000居民,其中不到2000人住在瀕臨帝汶海的達爾文市。該市是世界上最好的天然港之一,但卻沒有一點兒商業氣氛。


    1901年,這6個州組成了澳大利亞聯邦,600萬居民中有四分之三住在東部。7年後,他們決定在悉尼西南部150英裏處建立新首都,定名為堪培拉,離澳大利亞最高的科修斯科山不遠。


    1927年,自治領建立了自己的新政府。但是新聯邦的議會要想使國家擺脫當時的重重困難,還得費些周折。首先,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就一直掌權的工黨政府大肆揮霍,以致聯邦從歐洲的放債人那裏已得不到任何貸款。在不做非常重大讓步的前提下,最近取代工黨的新政府能否克服財政上的不利條件則令人擔憂。其次,澳大利亞人口特別稀少。塔斯馬尼亞和新南威爾士每平方英裏隻有8個人,維多利亞州每平方英裏有20人,而昆士蘭州和南澳大利亞州每平方英裏僅有1個人,西澳大利亞州每平方英裏才有半個人,但就是這些人也仍然沉湎於工會的積習之中。他們簡直是全世界最無能、最沒積極性的工人,如果沒有那些讓他們去運動或者去賽馬的公共假期,他們簡直就活不下去。


    那麽,誰來承擔開發這片土地的工作,來維持這個國家的發展呢?


    顯然,意大利人是不受歡迎的,盡管他們非常願意來這個國家,但在聯邦政治生活中占優勢的英國中產階級分子則堅持“澳大利亞人治理澳大利亞”,這就意味著排斥了一切非白人和非英國中產階級出身的人。勤勞的意大利人沒份兒,也就沒勇氣穿越托雷斯海峽了。黃皮膚的中國人和日本人也不可能。波利尼西亞人、馬來西亞人和爪哇人是巧克力色皮膚,所以也不可能。我重複一遍這個問題——誰來幹活兒呢?我要補充一句——我不知道。澳大利亞那麽多的土地幾乎無人居住,而它周圍的國家都急需殖民地來安置他們過剩的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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