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很久以前。


    太平盛世,觀望農戶稻田插秧就能領悟,眼下……


    看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民,猴子考慮是否回山上吃幾年桃再下山,竹泉寺離不開自己這個半吊子木匠,還能抽空掘墳盜大墓,猴腦想著事,稀裏糊塗挖錯草根塞嘴裏。


    “呸呸,吱~苦澀不好吃。”


    甩甩腦袋吐口水,胡亂抹嘴,深感索然無味,沒意思唉。


    覺得某幹瘦老頭旁邊石頭不錯,走過去蹲石頭。


    虛弱的老頭打個哆嗦。


    閉上眼不去看,嘴裏嘟囔了句妖怪,顯然打算破罐子破摔,生活中偶爾會見到邪妖怪,有吃人的有不吃人的,無所謂了,就算病死餓死也不會留下全屍,沒必要害怕。


    “吱,如何是好……”


    撓撓頭,身上那件好料子早已皺皺巴巴。


    三尺身高,人類長袍穿身上總是拖地,蹭的全是灰塵泥巴草葉,這玩意兒幹淨時穿身上舒服,髒了之後還不如粗布褂子,驢糞蛋子表麵光鮮。


    忽的,眼神一凝。


    瞅見虛弱將死的老頭腰間別了根旱煙杆。


    伸出猴爪欲抓那煙杆!


    突然!


    將死老頭一把攥住猴爪,眼睛瞪得溜圓死死護住旱煙杆……


    “妖怪!這是我的!”


    猴子沒生氣,感慨老家夥快死了還不放下外物,垂死病中驚坐起,抓住煙杆不放棄,大家同為煙葉道友啊,可實在喜歡煙杆。


    急的抓耳撓腮並未動爪強搶。


    “吱,老頭,把這好東西賣給俺,如何?”


    “不買!貴賤不買!”


    老頭態度決絕,就算死也不會放棄煙杆子,有的人好賭,有的人好色,當然也會有人好煙葉。


    “吱吱吱~”


    某猴急得上躥下跳,看看身上皺巴巴絲綢衣裳,頓時有了主意。


    “吱,老頭,你就快死了,連件壽衣都莫得,去了陰間會被鬼嘲笑哩,你看看俺這件綢緞咋樣?”


    “這……料子真好啊,比員外袍子還要好……”


    垂死老頭終於有了想法,態度比之前好多了。


    猴子再加把勁。


    “吱,你有煙杆沒煙葉,俺有煙葉,不如抽一口?”


    “也好,咳咳,抽一口好上路……”


    目光死死盯著某猴那件髒兮兮皺巴巴拖地長袍,猴子也幹脆利落脫掉塞給老頭,順道將煙杆摸過來,氣氛愉快。


    老頭在那顫抖且堅定費力穿絲綢壽衣,猴子從包裹裏翻出小布袋。


    小心翼翼捏點煙葉,放煙袋鍋裏,再用拇指壓實,動作十分嫻熟。


    本想隨意用火法術點燃。


    忽然覺得那樣做沒有靈魂……


    掏出兩塊火石。


    啪~


    點燃煙袋鍋,輕輕嘬上那麽一口,凡間真好啊。


    “呼~”


    吐出個標準煙圈,蹲石頭上嘬旱煙。


    旁邊氣喘籲籲穿好壽衣的老頭聞見香味,不怕死的湊過來,在他看來這妖怪比鄉裏惡霸更親切,皆是好煙葉之……猴,死前遇見也算值了。


    某猴十分大方把煙杆遞給老頭,你一口我一口吞雲吐霧。


    穿上綢緞袍子的老頭此刻甚感心滿意足。


    “這輩子,值了啊……”


    老腿一蹬,咽氣兒了。


    猴子就那麽蹲屍體邊上繼續抽旱煙,剛剛,似乎從老頭身上感悟到了點什麽,可惜抓不住頭緒,若要那麽簡單也不叫頓悟了,白龍教的肯定沒錯,雖然長相醜了點但心地好。


    嘬一口旱煙,思及好友倍感己身之弱。


    此刻的猴子掩去了往日狂躁,終究被白某龍領上另一條大道,蹲石頭上努力思考,而不是一棍子敲死所有流民。


    人族,真是奇怪的存在……


    猴子變成呆猴。


    流民聚集處來了許多匪賊。


    某些時候匪賊也能做些好事,打劫流民就算了,真要有糧有錢誰會做流民,打劫他們?難不成饞他們身上厚厚的泥垢?


    山賊土匪是來招人的,招兵買馬準備幹一場事業。


    而後,來了一群修行者,同樣招人,非常強硬欲將那些山賊土匪一起擄走,八成是塞進礦坑做苦力到死。


    禦劍而來,霸氣衝霄。


    “哼!賞你們一口飯吃,全部帶走!”


    頓時一陣慌亂,山賊頭子自然知曉這些所謂修士真實麵目,開口怒罵。


    “光天化日迫害凡人!你們就是一群惡魔!”


    與某些強大修行者相比,山賊土匪那點惡行簡直就是道德標杆。


    為首的修行者冷笑。


    “區區螻蟻也敢妄論我等,不自量力,可悲。”


    隨意出手。


    那山賊頭子當場喪命,另有一群流民受牽連被打殺,狠戾手段嚇住了所有人,無奈任命被縛住,僅剩些老弱病殘,以及一隻抽煙的灰毛野猴……


    修士們當那灰猴是耍猴人的猴子,耍猴人死了猴還活著。


    “去,把那畜牲打殺了。”


    “喏。”


    有修行者直奔猴子,冷笑祭出法寶。


    然後。


    啪的一聲,那修士半個身子埋進土裏,腦殼卡了根破布包裹的鐵棒……


    場麵變得安靜且詭異……


    “好一個妖孽!受死!”


    其餘幾個修士惡狠狠衝過來,猴子仍舊蹲著,在石頭上磕了磕煙袋鍋,清理掉煙灰,纏好煙袋,小心翼翼收進包裹,頭也不抬單手提起鐵棍留下幾道殘影,劈裏啪啦作響!


    地上又多了幾個坑。


    為首修士見狀不妙轉身就逃,還不忘放狠話。


    “妖孽你敢得罪我們崇……啊……!”


    話未說完,一塊石頭穿透胸口帶著血肉飛向遠方,剛剛威風無兩,轉眼落地沾染汙泥草葉塵土。


    人群安靜片刻,而後紛紛對著猴子下跪,感謝救命。


    穿絲綢的老頭屍體旁,猴子覺得這世界越來越讓猴迷惑,不去跪拜神仙,反而跪自己這個妖猴,記得以前不是這樣啊?


    猴子迷茫了……


    流民和匪賊擔心受連累全跑了,剩下些屍體和將死之人逃不得。


    轟隆隆!


    天空悶雷響,烏雲壓頂。


    嘩啦啦~


    雨滴傾盆而下,破草帽兜不住雨,打濕猴毛。


    老頭皺巴巴髒兮兮壽衣被雨水衝刷幹淨,亦洗去身上泥垢,也算是走得體麵,其餘本就垂死的流民被冰冷大雨送去陰間,空蕩蕩荒地僅有一隻灰猴蹲著,努力尋求那微不可查的道。


    雨水打彎了樹枝,打落樹葉,饅頭大的蜘蛛放棄修補蛛網,蜷縮成團。


    天空雨水中遁光閃爍,與地上屍體相同服飾的修士殺來,複仇麽?


    棍影連閃,再次恢複寧靜。


    傍晚。


    雨停了,天邊火燒雲。


    坐見斜陽盡,歸鴉滿翅昏,空氣清新,山啊樹啊草啊什麽的色彩明顯。


    天邊又飛來一群修行者,猴子感覺像偷了蜂蜜,仍舊蹲坐,待到近前連續幾棍將氣焰囂張的來者打死,靜靜看夕陽餘暉,看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落日。


    冷清深夜沒甚變化,直到天色蒙蒙亮。


    “吱,又是一天。”


    覺著老頭順眼,打算日出前將其入土安葬,其餘屍體懶得管。


    從包裹裏拿出個鋤頭,熟練裝在鐵棒一端化身農具。


    嫻熟挖墳坑,直接埋了。


    之後,墳前點一小堆煙葉,做一旁繼續抽旱煙,望著遍地屍體發呆,總覺得浪費很可恥,白曾經說過,食物生長不易,誰知盤中肉,塊塊皆辛苦,自己是不是該做點什麽?


    走獸死後回歸土地,化作肥料滋養草木。


    不如……


    猛地站起身。


    “吱!俺要種地!種糧!”


    似乎被某猴的奇葩想法驚到,一群鳥雀驚飛。


    想做就做,揮舞鋤頭……金箍棒開始積極耕地,先刨些坑,將屍體砸碎埋下去做肥料,然後整齊弄出壟溝,這些本事都是與老惠賢學的,那老和尚別的本事沒有種地倒是一把好手,嗯,有大學問。


    白說過,別人會自己不會的,都是有學問有本事。


    期間又來了個凡仙,張口閉口除妖,於是,田裏肥料更加充實……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誰來打擾。


    不劃算,正值各仙域勾心鬥角擠兌天庭之時,鬥得如火如荼,沒必要因為一個神經病似的大妖拚死,得不償失,且沒有任何收益。


    弄好壟,腳板走過踩出一個個坑,往腳印坑裏播種……


    從此,猴子成了農夫。


    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蹲地頭看幼苗。


    冒芽,生長……


    草帽壞了就再編一個新的,扛鋤頭蹲地頭抽旱煙杆,餓了就吃野果樹葉渴了趴水溝飲水,看農田,亦看世間紛亂。


    總有流民攜家帶口匆匆而過,淒然絕望。


    凡俗軍隊金戈鐵馬。


    沒誰看得上茅草屋農夫,不知大妖隱居於此。


    地頭荒草孤墳。


    石頭被某猴蹲的溜光溜滑,灰毛野猴戴草帽抽煙,看人間紛亂,兩支凡俗軍隊在荒原對陣廝殺,不過是代表各個仙域勢力而已,皆是隨波逐流的枯葉飄零。


    零星箭矢隨風偏離飛至田間地頭。


    猴子紋絲不動,鐵箭頭落身上叮當響,隨手撿一根掏掏耳朵。


    皺巴巴醜臉露出疑惑神色。


    “吱,這麽多人為啥不種地咧?”


    搞不懂。


    就見地裏一尺高綠苗亂晃。


    猴爪撿起小石子,扔偷吃莊稼的肥碩兔子,這貨自從種了田就天天蹭吃蹭喝,幼苗吃成光杆,不勞而獲著實可恨,打不著趕不走。


    無奈搖搖頭。


    在金箍棒綁繩充當扁擔,去水溝挑水灌溉莊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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