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空的太白星開始閃爍。


    大明宮中,老朱和朱標已經在書房中熬了整整一夜。


    他們的麵前,擺著曆朝曆代的天文紀法,縣誌,甚至還搜羅有不少鄉間野史,其中都有關乎各王朝氣候變遷的記錄。


    再對照著朱雄英隨手畫出來的那張圖表。


    大差不差的的弧度,極大的佐證了大明二百多年後氣溫急劇變化,自然災害隨之頻發的預言。


    然而就像老朱所說。


    二百年後的事,他們記掛個什麽勁呢?


    當然,這隻是他們熬夜加班的消遣,也順帶驗證了常升的學問,並不是什麽歪理胡說。


    真正讓他們苦等一夜的,是錦衣衛從常升隨家人一同住進應天府以來,一舉一動的調查報告。


    要從一個從沒有監視過的公爵府中,將一個人過往十餘年的生活痕跡用一晚上調查出來,就算是再精明強幹的錦衣衛,麵對這要求也得抓瞎。


    但常升是真不愛出門啊。


    這才給了錦衣衛們機會。


    但調查的錦衣衛也沒討著好。


    原本他們還是抱著建功立業的念想來的,滿以為逮著一條大魚,誰想到找到突破口一路調查下去,出具的報告讓他們都快懷疑人生了。


    洪武三年,常茂承襲公爵,常升隨家人定居應天府,時年十歲,藍母請先生和教習,為常升啟蒙,授藝……先生姓名…籍貫…住址……教習姓名…籍貫…住址…除掃墓,祭祖外未曾出門。


    洪武四年,太子妃入宮,常茂送親,同年入軍,常府事務由藍母接替,常升在家讀書、習武,除掃墓,祭祖外,未曾出門。


    洪武五年…讀書、習武,掃墓,祭祖…


    洪武六年…讀書、習武…


    洪武七年,正月,藍母祭祖歸來,身體抱恙,遂將府中事務暫交常升打理,常升尋來鄭太醫,挽留府中,替藍母調養,自己在府中依舊讀書,習武。


    四月,藍母痊愈,見抱恙期間,常升將府內打理的井井有條;又從先生教習處得知,常升實無讀書習武的天賦,便讓其接管常府,操持府中一切事物,轉而培養常森。


    當月,常升令家仆采購香料,藥材若幹,平日裏依舊讀書,閑暇鑽研吃食。


    九月,永昌侯凱旋,做客常府,常升代為招待,從此隻要不出征在外,每逢休沐,永昌侯必探訪常府。


    十二月,太孫降世,常升代鄭國公府入宮獻賀禮。回府後,依舊讀書,適逢常森厭學,常升接替藍母,一邊讀書,一邊教授其弟常森。


    洪武八年,在家讀書,教授常森,招待永昌侯,除掃墓,祭祖外,未曾出門。


    洪武九年…讀書,教常森,招待永昌侯,除掃墓,祭祖…


    洪武十年…讀書…


    洪武十一年,除聽聞太子妃懷孕,胎象不穩。有血崩之兆,遂請永昌侯拜會太子,將馮太醫送入東宮,平日依舊讀書……


    洪武十二年…讀書…


    這份報告的匯總,對這些號稱你爺爺死前穿的什麽底褲都能查出來的錦衣衛而言,簡直就是莫大的嘲諷。


    可錦衣衛也很絕望啊。


    十年。


    這特麽可是整整十年啊。


    要不是看見這貨在洪武七年接管家業之後,開始琢磨起了吃食,他們都恨不得把常升剖開,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麽妖怪變的,怎麽就能苟在家裏十年不出門。


    要不是這次調查結果不僅分組交叉調查,每組還有三人,分工合作,互相監督,他們都怕這份報告交上去,老朱會把他們的腦袋砍了。


    太離譜了。


    事實上,大明王朝權柄最高的兩父子,在看到這份名為調查常升,實則寫無可寫,隻能將與他相關的所有人都查了個底朝天的報告,頗有同感。


    “不應該啊。”


    “難道,咱看走眼了?”


    老朱看著眼前的記錄,心裏直打鼓,再看自己兒子,眼裏也是同樣的懷疑。


    如果常升真是個有才華的,他是怎麽能在一個根本不如他的先生底下穩渡五年的?


    就像一個學識不如你的人,整日還要在你的麵前賣弄他那低劣的智商,你能忍他一天,兩天,算你有修養。


    可你能忍他五年?


    你文人的傲骨呢?


    看老朱麵有不甘,陷入深思,深知老朱脾氣的朱標明白,老朱這會是鑽牛角尖了,連忙上來摻著老朱走向龍塌,同時勸慰:“父皇不必介懷,大明之大,兒臣何患找不到可用之才。


    “不對!”


    朱標這才扶老朱坐上龍塌,老朱一個激動,拍著大腿又站了起來。


    “這小王八犢子,虧咱還給他起了名字。”


    “他這是躲著咱呢!”


    看著老朱從不甘到興奮的變臉,朱標感覺完全跟不上老朱的思路,隻能先勸到:“父皇一夜未眠,急需休養,晚些還有大朝會。”


    “等到朝會散了,兒臣再去常府,將常升召來就是了。”


    “不成,不成,機會可能就這麽一次;召進宮,咱爺倆就再也拿不住他了。”


    看著老朱麵色疲憊卻鬥誌昂揚的模樣,隻怕不順著他話頭把這事聊幹淨,老朱今晚上可能真就不上塌了。


    “父皇何出此言?”


    “這是咱的直覺。”


    朱標張了張嘴,這特麽還怎麽往下聊。


    “雖然咱也沒有實證,但咱預感,僅憑咱手上的這點東西去找那小子,或者把他招進宮來當麵問詢,他手頭絕對備好了你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他能隨意的將這幾門學問傳授給常森,隻能說明他根本不怕這些東西外傳,說不準還是他的防範手段,用來金蟬脫殼,以掩蓋他更高的才能。”


    “標兒,往後再碰上這樣的人,你隻記住一句。”


    “任你千般變幻,咱隻直搗黃龍。”


    “今日大朝會後,咱就給你做個範例,微服私訪,親自去探探這小子的成色。”


    朱標臉上頓時失色,忙道:“父皇,何至於此。”


    老朱滿不在乎的搖搖頭:“至於,當然至於,當初那個眼高於頂的劉伯溫,咱不就是這麽請來的嗎?”


    “隻要真有大才,咱就是再請一回又如何?”


    “啊切!”


    鄭國公府,常升疑惑的看了看全身的保暖措施,無語望天。


    “又被人惦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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