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


    午時時分。


    大明宮禦書房裏,老朱足足幹掉了兩打生蠔,剔了剔牙,看著身後空空蕩蕩的書桌,實在閑來無事,便隨口招呼了一句。


    自從常升替朱標整出一個秘書團。


    感受到有人加buff處理奏書的樂趣後,老朱強占秘書團單刷“副本”起,都已經將近一個月未曾感受到案牘勞形之苦了。


    每天呈上來的那點奏本,都不夠他塞牙縫的。


    如今批閱好的奏書在六部堆積成山。


    要不是他知道就算把奏書和預案處理完,下發六部,依舊是需要下麵的官員一層層下達指令,調配人力物力和錢銀,仍需要耗費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將朝廷政策落實到位。


    加之六部尚書已經被逼到從百忙中上書。


    請求將每日朝會改成三日一開。


    老朱甚至都想再裁撤六部其一,自己兼任一部政務玩玩了。


    “卑職在。”


    隨著老朱的命令,毛驤就像個鬼影般從書房的窗幃後冒了出來,拱手執禮。


    “那些蘇州舉子是今日到東宮應試吧。”


    “現在情況如何?”


    “留下了幾個?”


    老朱擦了擦嘴,漫不經心的向座椅裏靠了靠。


    毛驤的抬頭答到:“啟稟陛下,蘇州舉子共一百三十二人於巳時全部應試完畢,被吏部官員全數帶往了案牘司。”


    “隻是不足一個時辰,收到案牘司新補了一百多人的六部五寺就紛紛跑來借人。”


    “如今他們都已在各部幫忙了。”


    “常升那小子居然把他們都留下了?”


    老朱露出一臉的稀罕神色,身子也向前傾。


    在他看來,就常升這表麵恭順,實際心高氣傲的臭脾氣,這一百多舉子裏,有十位能被他高看一眼就算不錯了。


    毛驤不予置評。


    隻是據實答到:“應試時,未曾聽聞少詹事有故作刁難之舉,所有舉子在回答吏部考官相同的問題後,稍作記錄便全數發往案牘司。”


    “據傳是少詹事欲以這些舉子在案牘司試當值期限的表現,最終決定這些舉子的去留與職務。”


    “能者上,庸者下,所有人一視同仁。”


    “就連同為宋師學生,太子師弟的蘇州舉子方孝孺,也未曾獲得殿下與少詹事的半點優待。”


    “隻是對在這些舉子試當值結束後,親自召見他們,宣布他們的去留,並作鼓舞的事情上,少詹事與太子殿下還有爭議。”


    聽著毛驤的匯報。


    老朱的臉上時而眯眼,時而笑笑,時而點頭。


    聽到最後的爭議,他又蹙了蹙眉黑臉到:“常升這兔崽子是不是皮癢了,咱還沒禪讓呢,他就敢和咱標兒吹胡子瞪眼了?”


    毛驤莫得感情的低頭道:“陛下容秉。”


    “少詹事想讓太子殿下在這些舉子試當值的最後一日出麵召見,鼓舞並施恩,而太子殿下則堅定想讓陛下出麵。”


    老朱的臉上瞬間露出了姨母笑。


    “果然是咱的好大兒。”


    “有什麽好事都時常掛念著咱。”


    “不像某個整日偷奸耍滑的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給咱添堵,但看在他一心為咱標兒謀福的份上,咱這回就不記他的板子了。”


    心情大好的老朱又靠回了椅子裏。


    自說自話的念叨到:“這種好處對咱而言已經無關緊要了。”


    “但若是讓標兒出麵召見這些年輕舉子。”


    “給他們施恩封官。”


    “這些年輕官員,某種程度上就成了標兒的“天子門生”。


    “如此反複之下,隻消幾年,這上上下下的基層官員就將成為標兒的一大臂助,到那時,咱便是立刻退位歸養。”


    “這大明江山,標兒也坐得穩了。”


    毛驤低著腦袋。


    伴作睜耳聾,睜眼瞎。


    直到老朱又起身踱步道:“不對,這一百來人僅是蘇州一府之地的舉子。”


    “標兒此番在大明一京十三省設立了約莫三十處試科舉的考點。”


    “若是每處都有這麽多舉子進京應試。”


    “標兒豈不是要同時管上三千人的食宿俸祿?”


    想到此處,老朱的臉上又不禁糾結起來。


    “走私案新抄的銀子已經調撥作明年北伐之用,四月份夫人坊的分紅也早就被咱預定了,開春之後,好漢樓利潤多少也要降些。”


    “東宮哪還有錢養這麽多人?”


    老朱心裏是有數的,即便所有舉子即便按從九品的俸祿算,那也是一月五石糧,折二兩半銀,三千人,那也是將近八千兩銀。


    “把過多的人遣散?”


    “不行,遣散也得撥銀啊,再說六部的官員,隻怕也不願放過這幫免費的勞力。”


    “實在不行,咱隻能先用私庫頂上了。”


    “北方路遠,各地舉子應試應當湊不到一塊,如此還有操作的空間。”


    老朱還在自我安慰,


    可作為大明情報頭子的毛驤聽到這就不能不開口了。


    “陛下,收到太子殿下要推行試科舉的請求後,北地幾省當即響應,開試科舉的時間也普遍要比南方要早上半月。”


    “如若中途無禍,本月之內,所有試科舉的舉子應當都能抵京。”


    說出這句後。


    毛驤瞬間就感受到了來自老朱的死亡凝視。


    他低垂下腦袋,體態越發恭順。


    即便明知道說出來討不了好,他也不能瞞著,哪怕挨了板子,總比知情不報事後被清算來的強。


    但他也不是什麽都說。


    就好比他雖不知道好漢樓更換菜譜後的實際利潤,卻也知道太子的分紅沒有降多少,常家明麵上分的少,但有不少隱形好處一樣。


    這些東西老朱不會在意。


    卻會平白被太子和常升記恨。


    他自然會當做不知道。


    果不其然,老朱罵了一句“都上趕著給他添堵是吧”,又給了他一腿之後,便讓他滾蛋了。


    待到內侍收拾好了書房。


    老朱也替朱標給六部補了一道聖旨。


    著六部每日隻能征調案牘司應試舉子輔政半日,應試舉子不得舍本逐末,剩下時間依舊要留守案牘司當值,校對奏書,增長見聞。


    寫完之後,老朱就讓內侍到六部宣讀去了。


    這批陸續到達的試科舉舉子,就是大明未來中流砥柱的種子。


    老朱原本就籌劃明年再伐一回北元。


    現在就要開始做準備。


    同時他還想整合小黃冊和戶貼,設立黃冊製度。


    正巧還能借著胡惟庸案最後的餘威清丈一遍天下田畝,為北伐籌備糧草。


    而這些為數眾多,又天然站隊自家兒子的應試舉子,如此巧合的出現在了合適的時間,自然就成了老朱全盤算計裏的及時雨,清查田畝的“急先鋒”。


    當然不能讓六部的官員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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